鲍鹏山｜梁山泊都有些什么鬼：隐忍不言晁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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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人 隐忍不言晁盖
原文摘要
第四十回
《宋江智取无为军 张顺活捉黄文炳》
宋江起身与众人道：“小人宋江，若无众好汉相救时，和戴院长皆死于非命。今日之恩，深于沧海，如何报答得众位！只恨黄文炳那厮，搜根剔齿，几番唆毒要害我们，这冤仇如何不报！怎地启请众位好汉，再作个天大人情，去打了无为军，杀得黄文炳那厮，也与宋江消了这口无穷之恨，那时回去，如何？”
晁盖道：“我们众人偷营劫寨，只可使一遍，如何再行得？似此奸贼已有堤备，不若且回山寨去，聚起大队人马，一发和学究，公孙二先生并林冲，秦明，都来报仇，也未为晚。”
宋江道：“若是回山去了，再不能彀得来：一者山遥路远；二乃江州必然申开明文，各处谨守，不要痴想。只是趁这个机会，便好下手不要等他做了准备。”
花荣道：“哥哥见得是。虽然如此，只是无人识得路迳，不知他地理如何。先得个人去那里城中探听虚实，也要看无为军出没的路径去处，就要认黄文炳那贼的住处了，然后方好下手。”
薛永便起身说道：“小弟多在江湖上行，此处无为军最熟。我去探听一遭，如何？”
宋江道：“若得贤弟去走一遭，最好。”
薛永当日别了众人，自去了。
鲍鹏山解读晁盖——
这段对话是在穆太公庄宴席上，讲打无为军，四个人，讨论了两个问题：
第一，打不打；
第二，怎么打。
打不打，首先看宋江。
大家刚刚把他从鬼门关边救回来，惊魂初定，他就要大家再做个天大的人情，帮他杀了黄文炳报仇。
这不仅是有仇必报，而且是有仇急报，一刻也不愿耽误。
宋江的这个建议，无疑把兄弟们置于极大的危险之中。
从梁山到江州，其间多少路程？晁盖此次为救宋江，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带来十七人，家中只留四人，几乎倾巢出动，必须快速撤回，不然被官军堵截包围，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晁盖作为首领，从全体的安全出发，提出反对，要再找机会帮宋江报仇。
但是，下面发生的，就很耐人寻味了。
宋江明确反驳晁盖。说晁盖将来报仇是“痴想”。
这个语气已经很不像话。
但主要还不是语气问题，而是由谁来拿主意，谁来决策的问题。
这是一个原则问题。
晁盖是头领，宋江不但不听命，还哓哓善辩。
下面，花荣公开站出来支持宋江：“哥哥见得是。”
既然宋江哥哥见得是了，晁盖哥哥就见得不是了。
接下来，他完全无视晁盖的存在和晁盖的意见，直接越过了打不打的问题，去讨论如何打了。
晁盖没有说话。
薛永又跳出来，主动请缨。
同样无视晁盖的意见。
晁盖还是没有说话。
宋江说话了：“若得贤弟去走一遭最好。”
他竟然做起决定，批准薛永的要求了！薛永真的就去了！晁盖还是没有说话。
为什么晁盖只说了一句，就再也不说了？因为，宋江不听他说话；大家也不听他说话；宋江一直自说自话；大家一直在听宋江说话。
于是，晁盖无话可说。
还有——是施耐庵不让他说话。
因为，此后《水浒》赫然这样一句：宋江自和众头领在穆弘庄上商议要打无为军一事，整顿军器枪刀，安排弓弩箭矢，打点大小船只等项。”
晁盖呢？他是否参与其中？如果是，难道他已经完全听从了宋江的领导？如果不是，他在一旁干什么？
更大难堪还在两天后，薛永带了徒弟通臂猿侯健回来见宋江，竟然说：“小人近日在黄通判家做衣服，因出来遇见师父，提起仁兄大名，小人要结识仁兄，特来报知备细。”
薛永对侯健说的，是宋江大名；侯健来投奔的，是宋江。
就是不提梁山泊寨主晁盖。
接待询问侯健的，还是宋江！
宋江说，我有一计，众头领齐声答：“专听哥哥指教！”这齐声答应的众头领里有没有晁盖？如果有，太荒唐了；如果没有，晁盖在旁边，又何等尴尬！接着宋江号令：穆太公如此如此；张顺、李俊如此如此；张横、三阮、童威如此如此……
《水浒》接着这么写：“宋江分拨已定。”
宋江分拨已定。晁盖仍然不见。
施耐庵大概真的忘了晁盖了！
接下来，战斗开始，宋江便叫手下众人……宋江叫小喽啰……宋江便叫放起带铃鹁鸪……宋江叫军士……宋江问白胜……宋江引了众好汉下城来……全是宋江。
我们再问施大爷一句：晁盖在哪里呢？施耐庵施大爷，你要置晁盖于何地？是你眼中无晁盖，还是你在暗示我们，宋江眼里无晁盖？而且众好汉眼里，也无晁盖？
自从晁盖反对打无为军说了一句话，被宋江驳斥以后，一句话都没得说。
是施耐庵不让他说，还是施耐庵有什么暗示？
此时无声胜有声啊。
施大爷终于想起晁盖了，在活捉黄文炳以后，宋江大骂黄文炳，黄文炳告饶，晁盖喝道：“你那贼驴，怕你不死！你这厮早知今日，悔不当初。”
晁盖终于说话了！
但是，“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好像也有一些言外之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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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转载自微信公众号：鲍鹏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