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鹏山:梁山泊都有些什么鬼:冲冠不怒林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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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约1800字,阅读需约4分钟。
原文摘要
第六回
《花和尚倒拔垂杨柳 豹子头误入白虎堂》
林冲下得楼来,出酒店门,投东小巷内去净了手,回身转出巷口,只见女使锦儿叫道:“官人,寻得我苦!……官人快去!”
林冲见说,吃了一惊,也不顾女使锦儿,三步做一步,跑到陆虞候家;抢到胡梯上,却关著楼门。
只听得娘子叫道:“清平世界,如何把我良人妻子关在这里!”又听得高衙内道:“娘子,可怜见救俺!便是铁石人,也告得回转!”林冲立在胡梯上,叫道:“大嫂!开门!”那妇人听得是丈夫声音,只顾来开门。
高衙内吃了一惊,挖开了楼窗,跳墙走了。
林冲上得楼上,寻不见高衙内,问娘子道:“不曾被这厮点污了?”娘子道:“不曾。”
林冲把陆虞候家打得粉碎,将娘子下楼;出得门外看时,邻舍两边都闭了门。
女使锦儿接著,三个人一处归家去了。
——鲍鹏山解读林冲
这一段叙述里,有些细节颇值得我们推敲。
首先当然是林冲的行为,听到自己的娘子被人关在房里调戏,是个男人都会怒发冲冠,不顾一切打将入去,更何况是林冲这样的豹子头,他此时却能笃定地站立在楼梯上,叫老婆来开门,而不是破门而入。
如果把他此时文明的举止和接下来他把陆虞候家打得粉碎的行为放在一起看,就更令人疑窦丛生:他为什么偏偏在仇人在房间时,不一脚踹开门冲进去痛揍他一顿?如此矛盾的行为,背后的心理是什么?
其实,作者这样的描写是非常符合人物的性格逻辑的。
林冲既然在第一次见到高衙内拦路调戏他的老婆时,本待要打,一见是衙内,是他顶头上司的养子,马上手就软了,那么,这次他明知是高衙内在楼上调戏他的妻子,他能踢开门,上去把高衙内痛打一顿吗?既然不能把高衙内痛打一顿,如果他踢开了门,冲了进去,面对高衙内,他怎么办?我们记得第一次高衙内在岳庙前调戏他的妻子,他高举拳头,却不敢打,只好拿眼睛瞅着高衙内。
他这次不能打烂门然后进去拿眼睛再瞅对方吧?
所以,既不能痛打一顿,就不能冲进去;既不能冲进去,他就只好“立”在楼梯上,大喊妻子开门。
林冲这里明显地是给高衙内时间,让他逃走,免得两人撞上,打又不是,不打又不是。
显然,林冲怕高俅的权势,而高衙内在这样的特定情形下,也怕林冲的拳头,这叫麻秸打狼——两怕。
于是,二者共同演出了这出戏,配合得还很默契,蒙住了多少读者的眼睛!
不过这出戏还没演完。
为了让林冲的形象更像丈夫一些,作者又安排他在得知自己的娘子不曾被玷污的时候,又把陆虞候家砸得粉碎。
不打衙内,是因为怕他干爹高俅;在这个色狼面前,林冲的拳头就像徒有其形的麻秸。
那他为什么要打碎陆虞候的家呢?那是因为:
一则是他不怕陆虞候;
二则是他极恨这个欺骗朋友的败类;
三则也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这第三点是最重要的原因。
你想,自己被骗了,自己的老婆被衙内诱骗到陆虞候家欲行奸淫,又不敢打衙内,若再不把陆虞候家打碎,还像个男人吗?旁人会怎么看自己?还像个丈夫吗?自己的老婆在旁怕也看不懂了。
林冲能忍衙内之气,不能忍众人的眼光,他若不甘心做一个缩头乌龟,不甘心被人看做是一个缩头乌龟,他必在放过衙内之后,打碎陆虞候家,以此向别人表明,自己是一条有血性的汉子。
在很多人看来,面子是最重要的,里子倒次之。
林冲也是这样。
接着作者写到,林冲“将娘子下楼。出得门外看时,邻舍两边都闭了门”。
这看似闲笔,却颇有意味。
作者正是要通过写邻舍都闭了门,来写不是大家不知此事,恰恰是大家都知此事。
都知此事,又为何都闭了门?那是大家都不想惹事。
若大门洞开,他们管还是不管?不管,实在说不过去;管,这可是花花太岁高衙内的事,能管吗?自己有几个脑袋?如果看见高衙内从窗口跳下来,他们是窝藏,还是不窝藏?窝藏衙内,得罪了林冲;不窝藏衙内,得罪了衙内。
林冲砸了陆虞候家,带着娘子和使女下来,若遇见了,招呼打还是不打?林冲碰上这种烂事,已经很没面子了,你走上前去,不是正好扫他的面子?
于是,大家都关上门,自欺欺人。
怎么个自欺欺人呢?欺人,我没看见,我没听见;自欺,安慰自己的良心。
于是,东京大街上,青天白日,却阴森可怕,街衢宽阔,却空无一人。
林冲一家三口,孤零零走在这样的大街上,是否会感受到彻骨的寒意?这是大宋的东京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处吗?这是四方辐辏、人物繁盛之区吗?为何如此荒凉,如此寒冷,如此苍白?这是世道的荒凉,是人心的寒冷,是道义的苍白!
*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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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转载自微信公众号:鲍鹏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