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州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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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洲渡(上)
镇江是最后一站,与瓜州隔江相望,补上一篇。
瓜州曾建有古城,但在一百多年前因长江水道变化,江岸坍塌,瓜州全城沦陷于江中。今日的瓜洲镇是后来重建的,狭窄的的街道低矮的房屋灰蒙蒙一片老旧破败。车行其间,像忽然穿越到一个年代不明的失落多年偏远的无人小镇。
但历史上的瓜州完全让人惊艳,据史料记载,瓜洲虽弹丸,然瞰京口,接建康,际沧海,襟大江,实七省咽喉,全扬保障也。且每岁漕舟数百万,浮江而至,百州贸易迁徙之人,往返络绎,必停于是,其为南北之利。
张若虚就是在这里吟出《春江花月夜》,孤篇盖全唐。身为扬州人的张若虚,想必是在一个月圆之夜,面对江流婉转清风微拂,江潮连海月共潮生,随兴所至吟哦良久,从春潮着笔而以情溢于海作结,时空跳跃空灵飞动,场景清新华丽。继而冥想“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这首诗为什么这么好,一首作品,就让他“孤篇横绝,竟为大家”?就是这几句突破了一般诗歌的写景、抒情、叙事,给读者一种哲学境界的思考,就像你在大学门口被保安盘问:“你从哪里来?到何处去?来干什么?”不由得你不思考人生。而且一改初唐时绮靡华丽的文风,恢宏大气,气象万千!这首诗太好,长点也贴出来。
《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张若虚或许是在镇江吟出的《春江花月夜》,反正不是在扬州,因为扬州没有“海上明月共潮生。”镇江古称京口,王安石有诗:
《泊船瓜洲》
作者:王安石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这首诗入选了语文课本,但分析无外乎写情写景,“绿”字几经推敲,妙不可言。这些分析都对,但不和当时的政治背景结合,就没有到位。王安石经过瓜洲的时候是志得意满的,他自然有得意的资本。那是公元1075年的春天,据他第一次罢相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宋神宗就召唤他回开封,继续主持他的变法大业。五十四岁的王安石从江宁出发,马不停蹄,星夜兼程,不过两日就已到了瓜州的地界。他立在江边,望着头顶的一轮圆月,望着并不遥远的家乡,望着四野郁郁葱葱的江岸,夜风吹动他的衣衫,也将他的心情吹得格外清爽。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他的那些政敌们的境遇:恩师欧阳修已经去世三年了,当年反对自己变法的两位老宰相韩琦和富弼都已告老还乡,半仕半隐,曾经最好的朋友司马光被自己逼的去东都洛阳写他的《资治通鉴》去了,而总和自己扎刺儿的那个苏东坡,此时正在贫瘠不堪的密州做他的太守,带着他的一群手下“老夫聊发少年狂”的狩猎呢……想到这一切,王安石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又一遍狠狠地凝视了眼前的风景,长吐一口气,唱出一句“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转身回进船舱睡觉去了。这一夜,王安石所做的一定是大业已成,衣锦还乡的美梦。
“明月何时照我还?”世事难料,在王安石到达开封后不久,变法依然推行得步履维艰,最糟糕的是,在自己复相仅仅四个月的时候,开封的上空出现了彗星(扫把星),这种不吉利的天象,让神宗皇帝惶恐不已,人们趁机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王安石。于是,王安石又“罢相”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普及好天文知识多么重要啊。
注:由于本人行程计划没有变化快,在扬州人满为患所以来了镇江,张祜这首诗应该放在这里。(本系列尽量把最有名的诗作涉及到)张祜的“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放到上篇《扬州慢》。
《题金陵渡》
金陵津渡小山楼,一宿行人自可愁。
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州。
现在西津渡已经是著名景点,小山楼也是依山而建的酒店。当年张祜孤寂地站在那里,深深凝望着来时的水路,仿佛遁寻着这一条曲曲折折的江水,便能望到他来的地方——那一头的长安。那时节,他凭着一首《何满子》名满京城,当时的天平军节度使令狐楚爱其人才,精心挑选了他的300首诗作结成集子献给唐宪宗,加以推荐。但当时的宰相是元稹,正是令狐楚的政坛死敌,他怎能容忍让一个政敌推荐的人才出人头地?于是只在皇帝耳边轻轻说了句“雕虫小技,不值一用”便宣判了张祜仕途的死刑。从此,张祜再也没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在长安压抑了几年之后,他终于断了做官的念头,一叶扁舟,顺江而下,于是,就到了瓜州。看到这里,各位就可以感受到那“一宿行人”的旅愁,“两三星火”的寂寥。
说到愁思,就看乐天居士:
《长相思·汴水流》
白居易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这首词是抒发“闺怨”的名篇,构思比较新颖奇巧。与《长恨歌》之“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各擅胜场。关于瓜洲,白居易倒是要比张祜早了那么几年就到过了。那是公元826年的冬天,他卸任苏州刺史回洛阳述职,那一年他整好55岁。想必他也一定痴痴地站在瓜州渡口多时,望着东流的江水滚滚而去,感慨万千。
巧的很,同在这个时候,同是55岁的刘禹锡,从安徽和州卸任赶回洛阳去,也在瓜州渡口弃舟登岸。两个大仙在这里风云际会了!
小小的瓜洲,竟然同时来了两个名震九州的大诗人,这还了得!身在扬州的淮南节度使王潘连忙把二人请到了家中设宴接风。这一场欢宴,饮的不仅仅是酒,更是一段不堪回首的人事沧桑。白居易喝醉了,完全放下了身段,一手用筷子敲击着瓷盘,为刘禹锡吟诗唱曲:
《醉赠刘二十八使君》
作者:白居易
为我引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
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
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
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
满朝那么多的官员,庸庸碌碌,唯有你才高名重,却偏偏这些年来风雨飘零,东奔西走,被贬外任。二十三年了,你失去的太多了!说到动情处,白居易老泪纵横,一阵阵地心酸,不仅仅为刘禹锡,也为自己。
刘禹锡虽然也喝了很多酒,倒还算清醒,他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痕,微一沉吟,便写出了千古名作:
《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作者:刘禹锡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来,老白,莫感伤,干了这杯酒,让我们振作精神,从头再来!
这次决战紫禁之巅,无论从文采和气度上,刘梦得完胜白乐天!
围棋有烂柯杯,烂柯人的故事自己百度。
若干年后,刘禹锡垂垂老矣,眯着眼睛听后生晚辈们朗读诗文。当听到“泗水流,汴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的时候,微眯的双眼睁开了,自言自语道:“这怎么那么像白乐天的口气啊……”说着拿过诗集,落款处果然是那一个熟悉的名字——白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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