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汉帝东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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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之国的形成<三国历史篇> [第18回]
作者:温骏轩 / 编辑: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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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回 汉帝东迁
在曹操与吕布在兖州鏖战不止时,长安城也发生了一场重大变故。长安进入后董卓时代后,一直都没有公推出像董卓那样,能够真正号令整个凉州集团的人物。论实力和在朝廷的官位来说,李傕是一号人物,郭汜是二号人物,另一位凉州将领樊稠则跻身为三号人物。朝廷但凡要任用什么官员,都要按这个顺序优先选择此三人所推荐的人选 。此外还有替整个凉州集团镇守弘农,脱离争斗中心的张济。
公元195年春,李傕杀了樊稠兼并了他的军队。这一举动使得旧凉州军阀内部的矛盾达到了白热化程度。李、郭二人在长安连月交兵,死伤愈万。为了占据政治优势,汉献帝成为了双方争夺的目标。抢先一步得手的是李傕,迟了一步的郭汜则将前来劝和的百官扣了下来。在这种情况下,帝国中央的各项功能实质上陷入了停摆状态。
为了打破僵局,前来长安调解的张济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让汉献帝东迁到他驻扎的弘农。这看起来是个渔翁得利的方案,但在两强相争时却又是个最佳解。这就好像大家在日常工作中时常会看到的那样,势均力敌的两股势力对某个重要位置的人选相持不下时,一个各方都认可的中立人物反而会被共推出来。
张济就是这样的一个中立人选。张济能够提出这个建议还有一个背景,那就是前一年让曹操和吕布濮阳罢兵的那场大灾。这种情况下,长安城里掌控决策权的几个人非但没有组织救灾,反而相互倾轧、劫掠百姓和皇家用度。长安城和宫室残破,献帝和百官们都借机表达出了强烈的东归愿望。放帝国中央回归洛阳,显然不符合整个凉州军阀的利益。在这种情况下,东迁至张济所辖的弘农成为了一个折中方案。
放不放献帝的直接决定权在李傕那里。从他的本意来说,并不想把这张王牌放走。然而天子在手的他已然成为众矢之的,不仅献帝和朝臣们想要东归洛阳,便是凉州军阀集团内部各山头,也有不少人想借拥护东迁之功加官进爵。这些将领中以杨奉的身份最为特别,杨奉并不是董卓旧部,而是来自于河东的黄巾余部“白波军”。在长安回复为凉州军阀的天下后,这位白波帅先是投靠了李傕,还在李郭相斗时帮助李傕击败过郭汜,后来却又背叛了李傕,甚至试图杀掉这位曾经救过的依附对象。
凉州军阀们看似分成两大派,内部实则各有山头,彼此间的分分合合不足为奇。比较让人惊讶的,是杨奉作为一个半道入伙者敢于挑战一号人物。能够这样做是因为杨奉所代表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整个白波军。换句话说,杨奉实际是作为白波军的代表前往关中接受招安,其余以李乐、韩暹、胡才等将领率领的白波军还留在河东静观局势之变。这种情况与马腾、韩遂一个代表新凉州军阀进驻关中,一个留在陇右以为策应的分工是一样的。回想一下马腾与旧凉州集团间的恩怨和两次火并,这一切都能理解了。
此时两度东进失败的马腾已经回到凉州伺机再回到关中,目前还看不出献帝东迁,对新凉州集团是利好还是利空。不过对白波军来说,这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迁入弘农意味着帝国中央与白波军所在的河东近在咫尺,让他们有机会与凉州军阀们争夺在朝廷的影响力。
杨奉的背叛削弱李傕的优势,与此同时全凉州最聪明的那个人——贾诩,客观上又补了李傕一刀。此前为了在争斗中占优,李傕曾用皇家物资乃至赏赐宫女的承诺,招揽了数千羌胡前来助战。在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些羌胡留在长安终将为患的情况下,贾诩出面对这些羌胡许下封赏,让他们返回了自己的部落。此后贾诩感到长安非久居之地,遂东去投奔了驻守华阴段煨。
华阴的位置对应着后来的潼关,作为董卓安排为关中守门的将领,段煨一直没有换过防区。相较那些只知争斗的凉州将领,段煨的表现算是很不错的,知道保一方百姓平安、发展辖区内的农业。贾诩选择去投奔,一方面是因为段煨的地面还算安静;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与段煨、张济都是武威人。在后来的历史中,这层关系还发挥过作用。
绝对优势不再加上天子和百官的不断游说,李傕最终还是答应了放献帝东去弘农。公元195年7月,献帝率百官在张济及李傕派出的数百军士护送下,踏上了漫漫东归路。不出意外的话,只需要花半个月时间就能够抵达弘农郡的郡治弘农县。
古时大部队非作战时期移营,一日的标准是三十里。这个标准被称之为“一舍”,成语“退避三舍”指的就是退后90里。如果有军情一日走两舍,甚至急行三舍也是有的。考虑到汉献帝带着大批文武、宫人迁都,自然是只能按照最低标准走。洛阳与长安的距离折合约900汉里,当日献帝西迁就是花了一个月时间。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这条东迁之路汉献帝足足走了一年时间,其间遭遇的可谓是九九八十一难。整个凉州军阀中最先觉得放献帝东去后患无穷的,是没有参与决策的郭汜。在献帝出宫之时就几番开始阻拦,试图劝说献帝暂时迁往长安东北部的高陵县。问题是无论是献帝、朝臣还是张济,在东迁的问题上都有共同的利益,李傕自然也是不愿意献帝落在郭汜手上。在逼退郭汜之后,李傕并没有再随行护送,而是率军移驻到长安北边的池阳。
池阳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历史中。此前马腾就曾经两度东进池阳,并因此在池阳边上的长平观与旧凉州军阀两次交战。马腾与李傕做出同样选择的原因,在于池阳是控制“郑白渠”枢纽,这项由秦、汉两代完善的水利工程,引泾水灌溉了池阳以东、渭水以北的左冯翊地区。整个工程的渠首正位于池阳境内,以至汉代民谣有“田于何所,池阳谷口”之说。在整个关中因干旱而缺粮的情况下,灌区的优势更显突出。
高陵的位置同样位于左冯翊,属于郑国渠的灌区。李傕移军池阳除了控制这片关中的主粮产区以外,亦是为了断绝郭汜移献帝去往高陵的想法。眼看劝说不成,在献帝行至骊山北麓的新丰时,郭汜决定干脆用武力将献帝劫持至当年董卓在右扶风所选定退路——眉地,远离李傕的控制区。新丰正是当日东凉州军团回师长安,击败张允、吕布阻击的地点。
好在献帝在行进当中,已经给杨奉、董承、杨定等赞成东迁的将领封官许愿,紧急之下召他们前来护驾,方化解了这场危机。被各路勤王大军包围的郭汜不得以放弃军队只身逃入了南面的骊山。
前来护驾的将领中,董承这个名字大家想必不会陌生。正是他后来把汉献帝的“衣带诏”密诏带了出来,引发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波。在这次东迁中,董承和杨奉暂时结成了同盟。这一选择与出身有很大关系,董承此前虽是牛辅部下,却不是凉州人而是冀州河间人,这使得他和凉州军阀及凉州间的地缘关系并不紧密。也可以说,杨、董二人此次如此卖力,其实都有摆脱凉州军阀另立门户的想法。
相比之下,杨定的出身和行事风格就很凉州了,前来护驾的目的之一是想借天子之势灭了与他有积怨的段煨。走走停停的献帝一行,在抵达华阴时已经是当年十月,缺乏补给、众将之间矛盾不断是造成行进缓慢的重要原因。本来出了华阴即进入弘农地界,结果等到机会的杨定却以段煨想要谋反为由,向这个对头发起攻击。
段煨的表现还是不错的,即便在被攻击过程中,亦保证了献帝和百官的供应。单凭这一点,献帝和大多数人也不认为段煨会谋反。问题不在于杨、段二人的是非曲直,而在于这一变故让东迁队伍又不得不在华山脚下盘桓了月余。在这个时候,此前逃走的郭汜已经找到了李傕,向其言明放献帝东去的利害关系。顿觉上当的李傕当即决定以救援段煨为名,与郭汜一起前往华阴,把献帝和百官劫回来。
作为始作甬者,杨定自然被顶在了杠头上,在被李、郭二人所打败后逃往荆州,后来被刘表消灭了,而杨奉、董承、张济三人则乘机继续东行。不过张济很快也回过味来了,感觉到杨奉、董承和朝廷的目标不是弘农而是洛阳。眼见着这张大牌即将脱离整个凉州军阀集团的控制,张济转身与李傕、郭汜合兵。这三个当年率东凉州军团攻入长安,开启“后董卓时代”的将领又重新站在了一起,再次以汉献帝为目标发动进攻。区别在于,这一次的进军方向却是正好相反。
公元195年11月,三位捐弃前嫌凉州将领在弘农郡的郡治弘农县(河南灵宝市北),追上了东迁队伍。弘农县对应的就是当年的秦函谷关,一条发源于城关东南,名为东涧水(弘农涧河)的小河将之与黄河串连起来。双方便于这条涧水河畔交兵,史称“东涧之战”。
至于战况,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用史书的原话说就是“承、奉军败,百官士卒死者不可胜数,皆弃其妇女辎重,御物符策典籍,略无所遗”。遭遇惨败的杨奉、董承二人且战且退,带着献帝行至弘农东北部的曹阳亭。
为了挽救局面,杨、董二人一面假意求和稳住对手,一面派人火速前往河东,从留在河东的白波军那里调集了数千骑兵前来增援。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前来增援的除了李乐、韩暹、胡才等白波帅以外,还有南匈奴右贤王去卑。后来在五胡十六国时代建立“大夏”政权的赫连勃勃,便是他的五世孙。
这支生力军的加入暂时扭转了战局,凉州军因此被斩首数千人。借李傕等人兵败休整之机,东迁队伍赶紧向陕县方向开拔,无论是继续向洛阳出发,还是渡河前往河东避难,陕县这个枢纽都是必经之地。此时这支队伍被形容为难民更为合适,从曹阳亭到陕县也就七八十里路程,队伍却延绵有四十余里。其中不仅包含包含宫室、百官、军队和他们的家属,还有不少也想回家的原洛阳百姓。
不幸的是,休整过后的凉州军又一次杀了过来,继续沿崤函通道向洛阳前行已无可能。有鉴于此,在杨奉、董承,以及白波帅们和匈奴右贤王的拼死护卫之下,汉献帝从陕县的大阳津(太阳津)渡过黄河抵达了河东。如果说之前的战况可以用“惨”来形容,这一波攻击后的景况就只能用“太惨”来形容了。除了皇后和几十个随从之外,百官、宫人以及跟随东迁的百姓都被遗弃在了黄河南岸。
在献帝渡河之时还发生了一个插曲,白波帅李乐建议索性直接乘船顺流直下,由孟津登陆洛阳。问题是这样做需要过三门峡中那几块著名的礁石,尤其是横亘于河道中央的“中流砥柱”。死了这么多人都是为了争夺皇帝,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冒险。因此大家还是选择了选往河东避难再做打算。
渡过黄河意味着摆脱了凉州军阀的控制,没有阻止这一切发生的李傕异常的愤怒,甚至准备杀掉那些幸存的百官。如果不是贾诩及时劝阻,日后献帝就算到了洛阳也是孤家寡人了。眼见不能阻止这一切发生,李傕、郭汜最后还是不得不接受现实,在汉献帝派来使者后,归还了百官、宫人及御用物品,然后返回关中。对于这些董卓旧部来说,这样做的好处是不被官宣为叛乱者。
黄河北岸是东西向的中条山脉,沿着当日董卓入洛的线路翻越这条山脉就到了当年魏国在河东的都城,也是现在河东郡的郡治安邑。公元195年12月18日,狼狈不堪的献帝一行抵达安邑。这座城池之所以能够长期维持地区中心的地位,是因为它的南面有一个黄土高原上最大盐池——解池。当年晋国和魏国能够称霸一时,这里的食盐资源贡献不小,可惜的是,落难的皇帝现在要的不是盐而是温饱。
更为悲剧的是,连年战乱已经让安邑城变成了一片废墟。幸而有河东太守王邑献上的绵帛,以及闻讯赶来的河内太守张杨带来的粮食,暂时缓解了眼下的困顿。接下来大家要考虑的,是如何前往洛阳。安邑之东是略成东西向的王屋山,一头连着中条山、一头连着太行山脉的尾梢。没着王屋山与中条山之间的缝隙,即可抵达黄河之北的平原地带。
当年的魏国正是通过这条通道,连通自己在太行山两侧的领土。为此魏国在谷道的东端设置了名为“轵”的城邑,这条连接河东、河内的战略通道遂被称之为“轵关陉”,属于太行八陉中最南边的一条。透过轵关陉进入河内之后,就可以由孟津或者小平津南渡黄河进入洛阳了。从地缘政治角度看这条路线亦是可行的,张杨之所以前来,就是看准机会希望接献帝从河内归洛阳。
此前在吕布与曹操缠斗之时,作为吕布盟友的张杨之所以没有卷入,很大程度便是因为注意力被献帝东迁事件所吸引。基于洛阳几无人烟,一旦帝国中央回归洛阳,近在咫尺的张杨将是最大受益者。问题在于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一个登堂入室的好机会,谁都希望把皇帝这张牌握在手中。辛辛苦苦把献帝弄到河东的白波帅们,并不愿意就此把筹码交给别人,所以张杨只能悻悻地回到了河内。
然而留在河内的白波帅们虽然借机洗白身份、获得封赏,又让张杨吃了个闭门羹,但同样没有想好要怎么做,更不可能站出来反对回洛阳。张杨一走,以杨奉、韩暹为首的白波帅们,与董承这些非白波系将领的矛盾就暴露了出来,甚至开始像凉州军阀们一样相互攻伐。没有地利优势的董承,在落败之后只得前往河内与张杨结盟。
河内的郡治为怀县(河南焦作市武陟县西南),此前张杨回到河内后却没有再驻军怀县,而是移军至东距怀县百里的野王(河南省沁阳市)。野王原为战国时期韩国在河内兴建的重镇,位置上西扼轵关、南望洛阳。在此等待的张杨,看准了帝国中央终究还是要从自己的领地回到洛阳的。为此,张杨将前来投奔的董承派至洛阳兴建宫殿。客观说,洛阳残破无法栖身也是献帝和百官迟迟无法东归的重要原因。宫室即成,白波帅们自然便没了把朝廷留在河东的理由。
公元196年7月,经过整整一年的逃亡,东汉王朝最后一个皇帝终于回到了魂牵梦绕的洛阳城,住进了张杨为他营造的宫殿。当日离开洛阳之时,他还是个10岁的少年,如今归来已是16岁了,没有改变的只有傀儡的命运。
至于那些拥立有功的将领则各有所得。白波帅们依然按照过往的思路分工,其中李乐、胡才两人继承留在河东做后路,后来或病死或为仇家所害;韩暹则代表白波军留在了洛阳,牵扯同样留在洛阳的董承;实力最强的杨奉出屯河南尹最南端的梁县,也就是广成关的位置以为外援。至于自认为功劳最大的张杨同样没有留在洛阳,而是在接受封赏之后回到了河内野王,此前的经验已经让他明白,乱世之中只有地盘才是最重要的。
随着献帝回归洛阳,这场东迁闹剧看起来算是尘埃落定。只是无论是白波帅们还是张杨、董承都没有想到,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曹操做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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