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夷之地——漠南与内蒙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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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之国的形成<三国篇> [第75节]
作者:温骏轩
编辑:尘埃 / 主播: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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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四夷之地1——漠南与内蒙古
一个文明的成长除了内在驱动力以外,还需要有外在压力刺激。所谓“多难兴邦”,一如这一百多年来的中国一般,若无外部压力打开国门,中央之国大概率还是会按照旧有的轨迹运行。只是这种压力固然客观上是有益的,但却很难有人愿意去主动面对,尤其对于一个内敛的文明来说。另一个角度看,虽然这种压力在大历史层面是必要的,却也无需在主观上去感谢对方。毕竟彼此都是为了生存,没有谁只是为了对方好,而去做那些或“善”或“恶”的事。
在中央之国的防线被从东南海疆攻破之前,蒙古高原毫无疑问是最大的压力源。这片游牧之地诞生了匈奴、突厥、鲜卑、蒙古这些大家耳熟能详的草原帝国,其中有部分甚至一度跨越长城成为中原之主。然而真要让大家描绘这片土地的地缘结构,却又存在诸多概念上的盲点。比如这些能够在中国史书中留痕的马上民族,彼此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关联。
一切的一切,还是要从地理原点上去找寻线索。以两汉对这片土地的描述来说,知晓这段历史者一定不会对南、北匈奴这一划分感到陌生。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又有内、外蒙古的存在。其中内蒙对应中国境内的“内蒙古自治区”,外蒙对应着现在的“蒙古国”。这些都喻示着,蒙古高原最起码应该可以被划分为两部分。事实的确如此,历史上对这一划分更中性的定性是“漠南”与“漠北”。字面上理解的话,分割蒙古高原的是应该一片大漠,只是这片“大漠”并不是大家印象中黄沙漫漫的沙漠,更准确的描述应该是“荒漠”。
一切植被稀少的大型干旱区都可以被称之为荒漠。形态上可以划分为:岩漠、砾漠、沙漠以及泥漠四种。简单理解的话,这四种荒漠形态彼此间的差异,就在于岩石颗粒的直径。细化成泥状并在水的作用下胶合在一起的就是“泥漠”。那些存在干旱地带的季节性河流、湖泊,干涸后暴露于地表的河/湖床就是泥漠。鉴于水在荒漠地带的珍贵性,泥漠在荒漠中的占比是最低的。
在地质学中只有粒径小于2毫米的石粒才会被归类为砂,以砂质荒漠就是大家熟悉的“沙漠”了;2-64毫米的石粒则被归类为砾石,以砾石为主的荒漠被称为“砾漠”。如果还没有风化成石屑,主要是大块基岩暴露于地表的荒漠,便会被称之为“石漠”,一般存在于山麓及地势相对较高处。
值得一提的是,石漠不仅仅存在于干旱地带,也会存在于一些降水很多的地区。比如在中国西南的喀斯特地貌区,由于土壤形成不易,降水又极易将表层土壤冲刷掉,同样会出现石漠化现象。此外,风而不是水是岩石碎化成粒的主要推手,从这个角度说沙漠的沙更应该被写作石字旁的“砂”。只是人们在长城以南,看到的砂状石粒通常以河沙或者海沙的形式,存在于水陆交接之地,使得“沙漠”二字亦讽刺性的得到了水的加持。
“戈壁”一词所描绘的形态更多与砾漠相重叠。由于戈壁已然成为了一种地理形态标签,被用来形容类似形态的荒漠,蒙古高原腹地的这块戈壁又被称之为“大戈壁”,又由于戈壁与沙漠的关系是如此的紧密,常常呈现相杂的状态,“大戈壁”也被人们称之为 “戈壁沙漠”。
总面积约130万平方公里的大戈壁,大部分位于蒙古国境内。这个总面积156.65万平方公里的独立国家,至少有超过七成的国土属于荒漠地貌,最悲观的观察者,甚至认为蒙古国已经有9成的土地在荒漠、半荒漠化。
位于蒙古国境内的这部分大戈壁我们可以称之为“蒙古戈壁”。它的核心区位于蒙古国南部,这点从行政设置上便可以看出。打开一幅蒙古国地图,你能够在地图的南面找到:戈壁阿尔泰省、南戈壁省、中戈壁省、东戈壁省、戈壁苏木贝尔省等名字中就带有“戈壁”二字的省份。这些行政区及其所代表的戈壁,将蒙古高原上的草原地带,分割于南北两端。
在内蒙古地区,最大的戈壁沙漠存在于阿拉善高原,这片位于河套、河西走廊、外蒙古高原,及西域盆地之间的风沙高原,也因此被贴上了“阿拉善戈壁”的标签。由于地处蒙古高原的最南端,那些被西北季风搬运而来的沙粒,更多因贺兰山、祁连山的阻挡而沉淀于阿拉善高原腹地,从而造就巴丹吉林沙漠、腾格里沙漠和乌兰布和沙漠三大沙漠,并使得阿拉善戈壁内的沙漠比例较蒙古戈壁更高。至于质量更轻的粉尘则继续向随西北季风向东南方向运动,最终受太行山脉、秦岭等高大山脉的阻挡沉积于黄土高原上,并在雨水、生物等活动的作用下,形成厚厚的黄土。
虽然干旱如阿拉伯地区那样的荒漠地带,同样能够滋生出游牧民族。蒙古国的那几个戈壁省,包括中国境内的阿拉善盟也绝非无人区,但在这样荒漠地貌中寻找水源、牧草,滋养牲畜和人口显然是非常困难的。正因为如此,历史上所谓的漠南、漠北之说,主要指的是大戈壁之外那些牧草生长环境相对较好的草原地带。
受大戈壁的挤压,中国境内能够为游牧民族所利用的草原地带主要分布于阴山南北、燕山北麓、大兴安岭西麓及河套地区。根据其行政归属,我们可以笼统的称之为“内蒙古草原”。然而所谓的“内蒙古草原”却不能和历史上自然分割而成的“漠南草原”划等号。这是因为漠南草原的概念实际止步于燕山北麓,而大兴安岭西麓的草原地带,地缘上则是漠北草原的范围。
换句话说,当年内、外蒙分裂之时,中央之国并没有失去所有的漠北部分。这点从内蒙古自治区,那向东北延伸至中国最北端的走势便可看出。观察之后你会发现,尽管内蒙古给人的印象是整体位于蒙古国的南部,但内蒙古的最北端却与贝加尔湖的中线齐平。反观蒙古国的最北端却只能对齐到贝加尔湖的南端。接下来的内容,将会告诉我们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地缘位置上看,漠南草原指的是大戈壁之南,与中央之国农耕区相接的这部分草原。事实上,从最初的状态来说,位于阿拉善戈壁边缘的河西走廊,也是漠南草原的一部分。只不过河西走廊不仅拥有祁连山雪水的补给,在纬度也更低(因此有更高的积温),所以在中原王朝进驻之后,很快便变身成为了绿洲农业区。即便此后再为游牧民族所控制,也不会去刻意改变它的经济属性,毕竟相比游牧经济来说,农耕经济的产出要大得多。
阴山以南、贺兰山以东,包括三个河套平原和鄂尔多斯高原的这片“河套”之地,地理属性到底是属于蒙古高原还是黄土高原还有一定异议,但从历史地缘属性来说,它们更应该被认定为漠南草原的组成部分,尤其在因缺乏黄河水补给,而呈荒漠与草原相杂状态的鄂尔多斯高原。也正是因为这片身处河套平原背后的草原存在,方使得中原王朝在控制三个河套平原的问题上举步维艰。即便这三片水草丰美之地,在水资源和积温上有开拓农田的潜力。
对于从漠北南下的游牧民族来说,阴山草原是他们最神往的方向。即便中原王朝控制了河套地区,将长城防线布设于阴山之颠,也往往会允许臣服于自己的草原部落游牧于阴山北麓,以帮助自己抵御来自漠北草原的压力。只是不管中原王朝愿不愿意,这些游牧者又都往往会进入阴山以南地区游牧,南匈奴在东汉时期被允许内迁入河套便是典型案例。
鄂尔多斯高原无法成为农耕之地,让中原王朝在阴山及河套平原的突出部长期处在不稳定状态。反观燕山方向倒是没有这层风险。燕山之南对应的是河北平原北部,有燕山山脉阻隔干冷的西北季风,迎接温暖潮湿的东南季风,这一地区一直是稳定的农耕区属性。倘或燕山防线被突破,那中原王朝所面临的风险就不是丢失一个突出部,而是改朝换代的危机了。
在燕山之北,与之对应的并不只是蒙古高原,南北向与之呈T字相交的大兴安岭,将燕北草原割为了两部分,一部分西北向直面蒙古高原;另一部分北与大兴安岭和东北平原相对应。结合近现代这一地区的行政结构,我们可以将燕北草原划分为三个亚板块,包括:张北草原、科尔沁草原,以及南锡林廓勒草原。
“张北草原”,简单点说就是河北省所管辖的这片燕北草原,包含隶属张家口市的张北、沽源、康保三县(狭义张北草原,仅指张北县境内的草原),这部分被划归河北的草原虽然在燕北草原中占比最小,但却因位于燕山山脉与阴山山脉相接处,成为草原民族南下的重要入口。秋高马肥之时,游牧者者可以从张北草原进入张家口地区,然后或向南攻入大同盆地;或向东沿桑干河而下,由燕山和太行山之间的连接部切入河北平原。
在燕山正北方向,游牧者对中原王朝的压力则是通过科尔沁草原体现出来的。从地形图上观察内蒙古自治区的轮廓,你会发现它所覆盖的并不只是蒙古高原。在东南方向,存在一个插入河北与辽宁、吉林三省之间的突出部。这个行政上对应内蒙古赤峰、通辽两个地级市的突出部,就是基于科尔沁草原的存在,而成为内蒙古的一部分。
整个草原带的核心是一条名为“西拉木伦河”的河流。这是一条横穿大兴安岭与燕山山脉之间的缝隙,东流入东北平原的重要河流。在与由燕山北坡而下的老哈河相汇后更名为“西辽河”,最终在内蒙与辽宁相接之地与“东辽河”对接成为辽河,向南注入渤海。
有高大山脉的紧密保护,又离海洋较近,西拉木伦河河谷按理说不应该成为一片草原地带的。悲剧的是,这条河谷正处于燕山山脉的北部,这意味着那些由东南向而来的暖湿气流,会很大程度被拦截在燕山南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