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夷道与青衣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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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之国的形成<三国篇> [第67节]


作者:温骏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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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8——南夷道与青衣江


无论我们谈论的是秦朝的“五尺道”、汉朝的“南夷道”,还是能够通往印度的西南丝绸之路,昭通都可以称得上是主要枢纽。这种枢纽地位的形成除了地理位置的加持以外,还由于其本身优越的地理环境。在东亚季风区,平原面积是评判一片土地潜力大小的重要指标,放在云贵地区就是“坝子”的大小。朱提城所处的这个坝子被称为“昭鲁坝子”,其主体为当下昭通市城区属性的“昭阳区”所有,西南角建制有昭通所辖的鲁甸县县城。

在云南乃至整个云贵地区的排名中,面积超过500平方公里昭鲁坝子能够跻身前五,仅此一条就足以让它成为整个“朱提道”的中心。顺便说一下,秦人最初修建的五尺道有可能只抵达昭通。只是不管秦五尺道到底有没有继续向南延伸,在此基础上修筑的汉朝“南夷道”肯定是这样做了。想从昭通向南开辟道路,最期待的自然是再找到一条南北向的河流作为依托。在这个问题上,大自然没有让我们失望。

昭鲁坝子西南方的山体被称之为“朱提山”(鲁甸县龙头山镇境内)。这座以朱提为名的山体,早在汉代便以出产银、铜而闻名于天下。由于出产的白银品质高,“朱提银”的价格较一般白银高出将近6成。毫无疑问,朱提银的存在能够进一步提供昭通乃至云贵高原的吸引力,不过在这里我们更关心的是朱提山的分水岭作用。

“朱提山”所分割的河流是关河与另一条金沙江支流——牛栏江。发源于昆明坝子北麓的牛栏江古称涂水,北流至昭通市东南后,再转向西北注入金沙江。这意味着利用牛栏江河谷,昭鲁坝子与昆明坝子之间将拥有一条近乎直线的通道。关河、牛栏河的存在,将能够完美的将宜宾、昭通、昆明连接起来,打通一条连通川滇的交通大动脉。

然而汉朝南夷道却并没有借助牛栏江河谷修筑,昆明也没有成为这条川滇交通主线的终端,真正承担这一战略任务的是位于昆明东北140公里处的曲靖。作为在云南境内,人口和辖区面积都仅次于昆明的地级市,曲靖地区拥有两个面积上名列前茅的大坝子。

一个是位于曲靖市区所在的“曲靖坝子”,面积为436平方公里;一个是曲靖市之南,主体为曲靖市陆良县所覆盖的“陆良坝子”,面积为772平方公里。如果不计算滇池的面积,刚被我们列为云贵第一大坝子的“昆明坝子”,面积甚至还要比陆良坝子小一点。

曲靖在汉代的名称是“味县”,它之所以选定为“南夷道”的终点,是因为南盘江发源于曲靖坝子北部山地。这意味着将南夷道延伸至此,便可在曲靖接入南盘江水道。要知道南盘江云贵高原南部流淌了900多公里,流域面积高达5.7万平方公里,相比之下北盘江流域面积只有2.65万平方公里。无论出于将帝国控制力做更大范围延伸的想法,还是仅仅为了多一条连通岭南的水道,汉王朝都有足够的动机将官道主线的终点延伸至曲靖。

另一个影响南夷道走向的因素在于,即便没有沟通南盘江的需求,为了完成打通珠江水系的战略任务,南夷道在经停昭通坝子之后,也必须修建一条东南向连接北盘江水系的道路。将这条道路向南延伸至南盘江上游,可以做到用一条官道路兼顾云、贵的效果。在这多重因素的影响下,整个南夷道在昭通以南便没有再利用金沙江水系,而是转向东南方向的乌蒙山区,以打通一条能够连接南、北盘江源头的道路。

先来看看南夷道是如何连通北盘江水系的。从昭通向东南方向沿贵州境内的S102省道驱车100公里,你会看到一个名为“草海”的高原湖泊,以及位于它东北方向的名叫“贵州省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的县城。虽然水域面积46.5平方公里的草海,比起滇池、洱海、抚仙湖等面积2、3百平方公里的湖泊要小得多,但这已经是贵州境内最大的湖泊了,而威宁也是贵州位置最西端的行政区。

更值得关注的,是草海盆地的地理位置。这个高原湖泊本身是关河(横江)支流洛泽河的上源湖泊,盆地的东北麓同时还成就了贵州北部的另一条大河“乌江”的源头(位于威宁县城东北部15公里的盐仓镇营洞村龙山梁子)。而盆地之南的这片山地,则是北盘江北源“可渡河”的集水区。打通昭通坝子与草海间那段100公里的山路,就拥有了东连接乌江水系,进入贵州北部;南接北盘江水系,辐射贵州西南的可能性。

由于乌江并不能帮助汉朝完成连通岭南的任务,南夷道主线在穿越草海盆地后,接入的是可渡河谷。这条充当云贵两省分界线的河流之所以得名,正是因为当年的古道并没有止步于此,而是在此渡河后进一步向南延伸,其具体的渡河之处后世称之为“可渡关”。位于威宁县城正南30公里处的可渡关(杨柳乡可渡村),当下行政归属为云南省宣威市。与宣威城的交通距离约70公里路程。


  可渡村  


不过以出产火腿(云腿)而著称的宣威城,却并不属于可渡河流域。滋养这座古城的,是北盘江的南源“革香河”。这使得由草海开始向南延伸的“南夷道”,不仅能够在可渡关打通一条经“可渡河”连通珠江水系的水道,还能够在宣威城连接一条经“革香河”连通南夷之地的水道。为了控制这两个连接北盘江的节点,汉武帝在宣威一带设立了名为“郁邬”的县。至于说为什么位置更北的可渡关没有被选择,原因倒也简单,因为受革香河上游滋养的宣威拥有更多的平原,换句话说就是坝子够大。

在地质运动的作用下,自宣威以南的坝子在体量明显出现质的飞跃,生成了曲靖、昆明、陆良等一系列大型坝子。大型坝子的相对集中,同时也大大降低了人类连通这些坝子的难度。从宣威城向南沿革香河上溯40余公里,有一座不起眼的小丘陵——马雄山,被管辖它的曲靖市认定为南盘江的源头,并据此设立了“珠江源风景区”。事实上,不仅南盘江发源于马雄山东麓,北盘江南源属性的革香河同样发源于它的北麓。地势开阔、河源相接的地理特点,使得从宣威至曲靖的道路连接难度,要远小于在昭通以北打通“朱提道”的难度。

既然为了接通北盘江,已经费力将南夷道延伸至了可渡河,眼前就是两个既能打通新的珠江水道,平原条件又优越的坝子,自然是没有理由放弃了。 至此,一条由北向南经由四川境内的宜宾市,云南境内的水富县、盐津县、大关县、昭通市、宣威市、曲靖市,贵州境内的威宁县,串连起金沙江口、关河河谷、昭鲁坝子、草海盆地、可渡河、宣威坝子、曲靖坝子等地理单元,连通长江、珠江水系的“南夷道”,已经跃然于纸上。 

地理上处于云贵川交界之地“南夷道”,对汉朝在西南地区的统治起到了有力的支撑。从它开通的初衷来说,主要是为了打通经由贵州进入岭南的西南通道,正因为如此才被称这“南夷道”。为了控制这条通道,西汉最初将宣威及其以北的南夷道沿线地区,尽数划给了以岷江下游为核心的“犍为郡”,以使得这条生命线能够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虽然这种设置在地缘政治上很有道理,但控制一片土地并不是靠行政设置及沿线设置据点就能够做到的,更多是需要人口的支撑。悲剧的是,这片中原王朝眼中的烟瘴之地,对移民的吸引力不够强大。无大型冲积平原的现实,也使得中原王朝难以像在岭南那样,通过控制珠江三角洲,打造出绝对优势的统治中心。在这种情况下,进入东汉以后,盐津至宣威一线的南夷道沿线,被迫从犍为郡割裂出去建制为“犍为属国”。

“犍为属国”的设置并非孤立。同一时期,负责成都平原北部和西南安全的蜀郡、广汉郡,同样分置出了蜀郡蜀国和广汉属国。对于这种被纳入中央之国直接统治序列、治下之民为边缘民族的地区,汉朝虽然仍会设置都尉一职进行军事管理,但变化本身已经告诉大家,中原王朝在这些地区的地缘融合并不成功。及至蜀汉统治这片土地之时,情况同样没有得到好转,否则丞相也不会煞费苦心“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了。

客观说,虽然早在2000年前,中原王朝就已经在云贵高原设置郡县,但中央之国对于这片高原尤其是云南部分的控制力度,长期以来都是较为薄弱的。从公元738年到公元1253年,长达5个多世纪的时间,云南地区被南诏和大理两个地方政权牢牢控制,时间跨度从唐朝中期一直到南宋末期。如果不是蒙古人与南宋的正面战场处于僵持状态,试图借道云贵开辟第二战争,云南地区重新被纳入中原王朝王朝统治序列的时间还会有所延迟。

云南的地缘优势,不仅在于拥有更多大型坝子,还因为这部分高原能够对接南横断山脉。这一区位优势使得云南可以成为四川盆地与中南半岛、印度之间的连接板块,并从中获取更多的经济利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毫无疑问这些经济上的优势将映射在地缘政治层面。以至于后来除起点处的宜宾,以及同时还承担连接乌江河谷任务的威宁以外,其它“南夷道”沿线地区时下皆位于云南境内。

纵观南夷道你会发现,这条大动脉整体位于金沙江以东地区。如果从成都出发,需要先顺岷江而下至宜宾再转而南下。那么被金沙江包裹的这片东横断山脉中,就没有一条能够直接连通云南高原与成都平原的通道吗?答案是有的,它就是与西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