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廷弼慨叹“不令人气死亦应笑死”的辽东募兵和逃亡不断的外省征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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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冤.第二章.?
把东江难民最大限度整编成军的意义 Ⅰ
1、原先辽兵辽将之不堪用
上面一节对四大执念的分析驳斥,一句话就可以概括:明朝对付后金须有足够数量的军队打野战,这是明末国力能做到的!那兵源从什么地方找?熊廷弼回答是必须从全国征调,辽东本地招募训练行不通。从熊廷弼的书信和奏疏可以看出,反对以辽守辽的态度一以贯之。
他在万历四十七年四月“与李玄白中丞书”中说:
“今紧著无过于兵,主招募者为‘以辽守辽’之说甚美听,而辽人余几?当年按辽,亦曾召之而不应矣”[1]
同年五月“答汪静峰制府”中说:
“东山新募矿兵,及官户民间兵更无赖。前日临阵,望影先遁,其余则奴杀未尽与老营疲卒之先奔者也。邻边征调既无一应,‘以辽守辽’又属空谈。”[2]
同年十一月,在“敬陈战守大略疏”中说:
“辽人‘以辽守辽’之说,自李如桢、李登等建议屡试不效,势不得不取诸征调。”[3]
同月“与京师诸公” 中说:
“乃若召募,又皆滑冗棍徒,与市井傭赁之流、银差佥派之役,实不成一军样。发之总兵,总兵不受;发之将官,将官不领;发之各边堡,边堡不收,且有收之,而恐为贼觊,请再发兵以护新兵者。此‘以辽守辽’之明效大验也。”[4]
万历四十八年正月,“与内阁兵科道”中说:“至于以辽守辽,全难依靠。如辽阳人民初愿守城,甚喜而信之,立撤川兵,派民摆守。无何,人人告免,视登陴如赴市曹(把登城防守视如杀头),又不得已,而易之以兵矣。城且不守,何况投兵。若非多调外兵来图剿复,则此一块土,必无存理。并惟裁夺,幸甚”。[5]
在天启元年十二月的“驳叶向高廷议纷纭疏揭”中说:
“是奴变以来,谁不为‘以辽守辽’之说?周巡抚疏主力行而不效,李如桢自请往募而不效,刘国缙以辽而不效,今巡抚虽募乡兵一万七千有奇,又多孱弱,每人月食三两,护如骄子,才一遣往西宁、镇武设防,而弃甲马而投河东者屡屡。”[6]
熊廷弼曾述辽东民风之恶:“辽人侵染胡俗,贼杀其父母妻子不恨,而一闻公家之役,怨不绝口。贼遣行奸细,输情用命。”军法可施于将领而不可施于辽人逃兵, 可处置官员,却无法处置逃民。[7]
招募来的辽兵大多是冲着安家银而来,要好言好语侍候着。稍有风吹草动,就吓得逃走,(“朝投暮遁,听惊骸飞”)。派他们做点力气活,也公然散去:“稍一劳之以力役,束之以军法,皆十百成群,公然散去”[8]
两万六千辽兵,统计在兵数里,实际和没有一样,这样的兵再加到18万,又有什么用呢?[9] “其年来招募辽兵,如铁骑营、玄武营、强兵营、标下左翼营、右翼营及广宁发来者数近三万,竟不可以算兵。”[10]
万历四十七年十二月,发生了新兵全队逃跑的奇观,说是要回家过年。起先赞画刘国缙等人在复州等地招募了新兵一万七千人左右,熊廷弼看新兵孱弱,不擅射箭,不会操作火器,纪律也不行,不能直接派驻沈阳、抚顺。于是大多分派到宽奠、镇江、清河等形势相对缓和些的地区。结果各地将领回报这些兵没用,不如撤回,甚至有报告请求再发精兵,保护新兵。
到冬天十二月清河备御熊锦报告说新兵在复州的父、兄等亲属来探视,然后他们都欣跃,说“我们何不往家过节,开春再来?”熊廷弼派使者连夜去制止。结果兵已经逃得差不多了,“各兵皆执标成群南去,随即追赶,止捉三百余名。及查存营未动者,不满千数”,到后面这些存留的,应该也是逃光了。“乃昨又闻其尽逃,无复存留者矣。臣不觉拊膺顿足而叹曰:‘有是哉?辽人之离心离德也有是哉?’”
镇江、宽奠、叆阳各兵也有整队逃跑的,而将官不敢申报。至于留在辽城的那些,杨于渭原本带领一千八百多名,汰逃一千五百多名,只剩下三百多名。卞为鹏原本领兵三千三百多名,汰逃两千六百多名,实际只剩下七百多名。去年秋天派几千人去采青草,结果都逃回金州、复州,所采草束比原定份额少了大半。派一千人去砍闷棍,砍了一个多月,回来查核,每人每天只砍了一条棍子。派几百人去补筑墩台,竟然不知道散走到什么地方去了?[11]
熊廷弼说:赞画招募来的新兵,“欲回家过年,一日而逃二千人”。王平、胡国臣所带领的新兵是赞画奏疏里声称的所谓“炼成一枝劲兵,为高丽、奴酋所惊畏者”。王平统兵一千七百,自言挑选后只得五百人还有点当兵样。胡国臣步兵两千,扎营听见江水的潮声,就以为金兵来了而溃逃。不是冯三元告诉我,臣还不知道辽人居然可用。东山采参挖矿者,趋利则有,响应当兵号召则无人。去年冬天刘国缙、陈光裕等人,带着各级军职空缺札付百张,“招募一番,往返三月,仅抄一沿门册回报,而竟不见团练一人何在?”不是冯三元说,臣不知道矿兵可用啊。[12]
他哀叹说:现在臣都不想追查了,怕一查就要行军法,一行军法,就必定要逃走。被后金听到此类消息,多有不便。臣御军颇严,凡是各营捉到的他省逃兵,都必定枭首示众。唯独辽东招来的新兵逃亡,将领也都不报告,一直到全哨全营逃光了,才报告,而这时法不加众。也因为此,逃兵才不至于借口说是我执法严苛逼走他们。[13]
熊廷弼分析辽兵应募时就非激于忠义,不过各卫官用月饷和安家银引诱,他们觉得有利可图才来。等真当兵了,“锋镝在前,死生瞬息”,就又后悔了。再加当时辽东将领紧缺,又没人管束训练,“因循姑息,如养骄子”。刘国缙去召还逃兵,都隐匿不出,家属说愿意赔偿安家银两。而要想另外抽选精壮去补充队伍,屯民就怨恨起来,骂不绝口。[14]
熊廷弼给当时首辅方从哲书信里说,“据家属愿交还安家银两,若此端一开,凡辽人募在别营者,皆逃去还银了事,是空辽也。欲拿正身,多匿不出,即出,亦多无用。”[15]
南卫地区募兵如此,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李如柏遗留下来内丁一千一百五十多名,募自广宁,逃回广宁四百七十多人,竟不能捉回一人归队。另外熊廷弼“标丁左右翼”的两营兵三千一百多名,也募自广宁,各逃回数百名,屡次批示捉拿,也没下文。[16]
熊廷弼给姚宗文的书信中说把罪责推诿到带兵将官头上,那是可以的。但如真认为是将官贪残导致士兵逃亡,就泯灭良知了。这些兵非常难管,稍一约束,就要向赞画告状,各将官都请求领别的兵。杨于渭未曾接手前,兵已先逃,又该说是谁贪残呢?去年秋天,一兵持刀砍伤别人额头,被责打二十五棍,赞画立刻锁拿巡捕官指挥瓢彦光,打了十五板回报。我本人从不敢向这些兵诃斥一句话,施加一点体罚。杨于渭九月份接手,十月份兵逃亡。还勉强可区分出平日(管束不当)、临时(逃亡)。熊锦带这些兵仅二十天,是不是要把10天算平时,10天算临时?如以此归罪将官,那军官从此也不敢约束队伍,我从此也不敢责成将官了。还拿什么来御众制敌?[17]
辽兵就算不逃,也不中用。熊廷弼甚至说:“内有营抽不足,而补以新募者,皆市猾游棍,每下营不知站伍,千把总扯其手而按之伍,及千把总去,又离伍,而千把总又扯其手而安之。人人皆然,日日皆然,见之不令人气死,亦应笑死。” [18]
2、征调之兵中用者也少
辽兵如此,他地征调来的兵如何呢?川兵确实精锐:“臣见川将周世禄等所领川兵,心胆齐壮,器械精利,而营伍亦安整不乱,可谓步兵之劲”[19]
其他则良莠不齐:“各边抽自营伍者,专选一种羸卒老马交付一废将,或千总勒抑而来。及到山海关,督臣欲汰回,则人人该汰回,无从下手,只得勉发出关凑数。”[20]
援兵也有逃的。如茅元仪说南兵因南北人情不通而逃亡:
“又曰戍兵逃亡,便谓南兵脆弱,终不堪用,尝呼逃者审问其由者,言非怯懦畏敌,亦非劳苦思归,只缘拨属诸将,南北人情不通,非礼役使,横加捶辱,众情愤愤,遂加溃散。”[21]
曾任户部郎中,督饷辽东的傅国在《辽广实录》中说万历四十八年过三岔河以东,道路两旁都用木杆挂着人头,有一杆挂数头者,“累累如缀旒云”,大抵都是熊廷弼斩杀逃兵示众,其中还有被误杀者:
“有一行十六人,偶追放豚塞草中,逻者皆指为逃兵,缚以报廷弼,廷弼亦不覆案,尽斩之。中一少年,已斩而尸犹跃起数丈,扑之輒复跃,如是者三。则所悬之首,从可知矣。然赞画一营,一日而逃者二千人,则斩逃之禁何当乎?”[22]
若对照熊廷弼奏疏,此类路边示众的人头,多半是外省逃兵。
茅元仪曾慨叹,为辽事招募士兵,给的安家银,多者十两,少者三两,辽事未定纷纷逃归,天下莫问。中产之家花数百钱买一仆人,难道不是效劳终身?欺侮国家反而没事?不到一年就中途逃跑,按法当诛,现在不过使其隶属军籍,这和对死刑犯宽大处理判决流放一样,怎能算苛刻?[23] 他所指的应当也是从他省招募来的士兵。
茅元仪代孙承宗写的奏疏里说:“调额兵以空伍,启四方之祸,而国家亦不支,不如募也。自募兵使者满天下,莫得实济,而募之用穷矣。故臣不复言募”
[1] 熊廷弼.前经略书牍第一.与李玄白中丞书(己未四月二十七日)//熊廷弼集.813
[2] 熊廷弼.前经略书牍第一.答汪静峰制府(己未五月初八日)//熊廷弼集.816
[3] 熊廷弼.前经略奏疏第二.敬陈战守大略疏//熊廷弼集.376
[4] 熊廷弼.前经略书牍第二.与京师诸公(己未十一月初十日)//熊廷弼集.893
[5] 熊廷弼.前经略书牍第二.与内阁兵科道(庚申正月初九日)//熊廷弼集.923-924.
[6] 熊廷弼.揭帖. 驳叶向高廷议纷纭疏揭//熊廷弼集.703
[7] 方孔炤.全边略记//清入关前史料选辑.第1辑.243
[8] 熊廷弼.前经略奏疏第二.部调纸上有兵疏//熊廷弼集.385
[9] 熊廷弼.前经略书牍第二. 与京师诸公(己未十一月初十日). “通计铁骑、玄武、强兵各营召募二万五六千人,岂不入见在兵数,闻者岂不谓辽有兵八九万人,可暂支持,而不知有兵如此,虽再加十八万,亦复何益?”//熊廷弼集.893
[10] 熊廷弼.前经略奏疏第二.钦限考成疏//熊廷弼集.389-390.
[11] 熊廷弼.前经略奏疏第二.新兵全伍脱逃疏//熊廷弼集.394-396
[12] 熊廷弼.前经略奏疏第五.请赐勘问疏. 时间为泰昌元年九月(万历四十八年八月之后为泰昌元年)//熊廷弼集.514
[13] 熊廷弼.前经略奏疏第二.新兵全伍脱逃疏//熊廷弼集.395
[14] 熊廷弼.前经略奏疏第二.新兵全伍脱逃疏//熊廷弼集.396
[15] 熊廷弼.前经略书牍第二.与方相公(庚申正月初八日)//熊廷弼集.922.
[16] 熊廷弼.前经略奏疏第二.新兵全伍脱逃疏//熊廷弼集.396
[17] 熊廷弼.前经略书牍第三.与姚益城阅科(庚申三月初五日)//熊廷弼集.959-960.
[18] 熊廷弼.前经略奏疏第四.病臣罪孽深重疏//熊廷弼集.509-510
[19] 熊廷弼.前经略奏疏第一.酌调士兵疏//熊廷弼集.360.
[20] 熊廷弼.前经略奏疏第四.病臣罪孽深重疏//熊廷弼集.509-510
[21] 茅元仪.三戍丛谈.卷十二//续修四库全书.子部杂家类1133册.555.
[22] 傅国.辽广实录//清入关前史料选辑.第1辑.144.
[23] 茅元仪.暇老斋杂记卷二十二.“若今辽事募卒安家,多者十金,少者三金,事未定而纷纷逃归,天下莫问。中人数百钱买一厮养,岂不终其身而乃侮国家,不浃岁或中途而逃,此于法当诛,使隶尺籍,亦如宽大辟者以戍也,乌得谓之苛乎?”//续修四库全书.子部杂家类1133册.699.
文章转载自微信公众号:杜车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