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真的不贵多么?袁崇焕鼓吹的辽事只需六万余兵正是送命毒药

本站已不再更新,详情见关于本站,如果有缘的话我们微信(youwuqiong2022)再见吧!

明冤.第二章.⑧

《史记.王翦列传》里说到秦始皇要灭楚国,问李信需多少兵力,李信回答只须二十万;再问王翦,王翦回答说非六十万不可。秦皇认为王翦怯弱,就派李信去。结果秦军大败而归。秦始皇这才后悔,向王翦道歉,让他率领六十万最后攻灭楚国。

当敌手实力摆在那里的时候,要实现特定军事目标,军队数量必须达到某个底线,没任何商量余地。军队战力再强,统帅水平再高,谋略再出众,数量达不到,那还是不行!一个合格的军队统帅,除非客观条件限制,实在没办法,否则对双方实力对比,达到胜利需要满足的条件,必须心中有数,而不能寄希望于侥幸。这条军事原则,放在明朝与后金的战争中,自不例外。

然而明末许多官员和民间文人却是另一种思路,他们言必称淝水、赤壁。[1]姜曰广去东江视察,毛文龙向他抱怨无饷。姜一脸正气的教导毛,你可以把两个人的饭给一个人吃啊(实则即便如此也远不够,何况剩下一半难道就可以直接饿死?),又举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例“且昔光武昆阳之战,谢元淝水之战,曹操官渡之战具皆以少胜多,此兵贵精不贵多之明验也。”[2]

熊廷弼任经略期间,建议要征调更多军队:“今之兵马多不中用,且少不足用,乃台省言再不可以征调空诸边。兵不可一日不用,则饷不可一日不备,乃台省又言再不可以骚费空海内。信如斯言,恐他日征调更多,骚费更大,辽必丧于言者之手”[3]

不单是言者骂他,热衷军事的文人也骂他,如茅元仪咬牙切齿把熊廷弼骂成祸国罪人,说“中朝无识用一熊司马而其才本不任,宜即退避,乃热衷于荣禄,觍颜任之。既知其不能为,乃为征兵征饷万不可应之事”,“愈变其说为三路进师,藏其身于关上,且以兵非三十万,饷非八百万不可”。甚至说王化贞是代熊廷弼受祸。各地兵变,都是熊廷弼增兵之策招致的。天下瓦解,是熊廷弼的责任。“以金瓯无缺之天下,眼见土崩瓦解之在即,此所谓一人而坏天下,熊司马是矣。”[4]

嚷着兵贵精不贵多的明人大概觉得后金军队是草包,等着你的精兵以少虐多呢。讽刺的是,偏偏大部分明朝官员又认为后金的兵才是精兵,比明军战斗力强得多。但他们似乎有精神分裂症,一旦说到是否应该增加军队数量,就喊兵不贵多了。

尤其荒唐的是,后金不过占据一隅,明朝占据的领土和人口十倍、百倍于后金。后金的短处正是资源限制下不可能扩充足够多的兵力。后金之短正是明朝之长。本应是后金说兵在精不在多,结果却颠倒过来,占据中国绝大部分地域和人口的明朝在成天嚷着兵不贵多,寄希望于以少胜多的奇迹。这真是中国历史上空前绝后的怪事。

不过某些官员诡辩功夫也确属一流,比如冯三元弹劾熊廷弼时候振振有词的质问:“善用兵者,莫如王翦六十万,今有翦众三分之一矣。而建之地有楚国三之一乎?”

实则当时明军在辽东受过像样训练的兵,哪里有二十万?算三万都算多了,就把其他充数杂兵加在一起,也不过十多万左右。效仿冯三元逻辑,可以质问他,秦国尚能用兵六十万,明朝之地是战国末期秦的多少倍?按保守算五倍吧,秦国人口算六百万,那明朝人口按保守算是秦国的三十倍好了。按这种比例,明朝对后金,用兵三百万,都不算多。更何况士兵平均战力,秦强于楚,而明弱于后金。秦灭楚尚用兵六十万,觉得明灭后金可以用兵少一点,这不是脑子浆糊是什么?

战国时期,军事斗争激烈到如此地步,哪个诸侯国会蠢到成天喊兵不贵多。在现实的军事较量面前,必须动用一切人力资源投入战争。绝不会认为就自己的兵精,以少胜多就行了。战国生产力远远落后于明代,但赵国和秦国长平之战投入的兵力总和最小估计也在五十万之上(实际按《史记》所载秦军光是歼灭斩首赵军就达45万人,双方实际动用兵力总和在百万以上)。明代所据地域面积,所拥有的人口数量,所具备物资生产能力都远高于战国七雄之和,怎可能连和后金作战的五十万军队都无法供养?

叶向高在给熊廷弼的书信中说:

“惟是明岁之事,须当讲求三十万兵,势必不能集,海内坐此骚动已极。若征调不止,其祸变恐不但蜀中,即使保得广宁,复得辽阳,而天下事亦已去矣。且今广宁之兵已十余万,而在事者仅以为三万可用,然则此三十万者,即倍而六十万,犹以为未足也。门下试细筹之,国家物力果能办此否?”[5]


叶向高的见识水平代表了当时乃至现代一批庸腐者的观念。其谬误显然。元末明初,战乱之下经济残破,各地军阀条件能比晚明好?陈友谅、朱元璋、张士诚三家的军队总和就在百万以上,而这三家当时所占据仅仅是南方部分地区而已。难道以大明一统之天下,经过两百多年经济发展,占据了最富裕的地区,居然连三十万或六十万兵力都不能组织起来?

战争需要不以任何人意志为转移,如果要足够多的兵力才能获胜,那你就必须招募训练出这么多的军队,这是铁律!没任何可以商量动摇的余地。做不到,那就是失败,是国家灭亡。什么结果能比灭亡更糟糕?为一时省钱,而不愿征集更多军队,结果导致灾难性的人口财富损失。难道战争失败了,被后金抢劫屠杀无数,耗费钱财就少了?人民所受苦难就少了?不过是白白把本可以供养明军的财富,拿来孝敬后金或其他造反者而已。明朝困难,难道后金不困难?究竟是谁更困难?

说因为征调更多军队,就怕百姓造反云云,是不动脑筋!明代当时的情况不是百姓造反,而是军饷不足导致兵变不断!如果下定决心,用铁腕手段确保社会资源满足军队需要,确保各类税收的增收,能有足够多的军队,怕什么造反?

三国时期,赤地千里,前期各路军阀,后期魏蜀吴三国都尚供养尽可能多的军队,都不怕造反。明朝怕什么?

后金统治区辽民连年反抗逃亡,后金尚且不怕,明朝怕什么?

造反者不需要军队?造反者能养几十万、上百万的军队,你合法政权反而做不到?同样的劳动力,同样的男丁,与其等他们变成造反者的兵源?那为什么政府不提前把他们变成自己军队的成员?

有了军队,可以强力征调财富资源,就算有零星反抗也根本不必害怕。造反者能掠夺到的资源,你政府军队征集不到?汉武帝均输平准,征集民间财富,调集大军打垮匈奴,据说导致人口减少一半,这比国家灭亡总要好吧。汉朝能做到的事情,明朝做不到?非要让造反者席卷这些潜在兵源,然后掠夺大量民间财富?

国家军队耗费物资又不是为满足皇帝自己奢侈享受,不是为了不切实际的野心,不过是为了最基本的保家卫国,保卫人民财产不被野蛮部族政权抢劫掠夺。这么理直气壮,质诸鬼神都无愧于心的事情,要这都害怕造反,国家不必存在了,君臣上下集体自杀算了。

明亡于宽仁,明末文人和当代糊涂虫还在嚷着明朝亡于横征暴敛,颠倒黑白,昏愚至极。

 

能打破兵在精不在多这种迂腐执念的人在明末并不多,熊廷弼和毛文龙是屈指可数的明白人。熊廷弼一直强调和后金斗争,必须打破幻想,军队数量一定要多。他在万历四十七年六月答《答李孟白督饷》中说:

 “近枢部一客问,剿奴兵几何?弟应之曰:‘奴有死兵四五万,我兵当三倍之’,骇然以为开口太大。”[6]所谓死兵四五万,就是铁杆建州女真兵,如加上其他女真部族兵、汉奸军,那后金有效兵力也在十万左右,则对付后金之明军总数应至少达到三十万。

在万历四十七年十一月《与京师诸公》的信中说:

“记初入国门时,客有问用兵几何者。答云十二万,问者骇然。今议又多三之一矣。必有谓以征调空省镇,以粮饷耗中原,只顾辽东而不顾天下者。根本之虑,岂敢自后于人。奈何贼实凶强,我实丧怯,分布设置,何处可停?何兵可减?势自不得不如此。若如所定兵数,遂能殄灭此贼,以徼幸于万分之一,亦度非今日边臣所能办,惟赖有国灵庙算在耳。”[7]

熊廷弼说十二万多三分之一,则用十六万,用这点兵力来希望解决问题,已经是乞灵于侥幸了,所谓“徼幸于万分之一”。

万历四十八年正月的《与军门抚院阅科》一信中,熊廷弼更把“兵”提升到“救辽救命第一功德”的高度。其开头说“辽中危状屡以告皇上,辄呼辄应,而皇上屡旨告急于兵部及各省镇,却不见有应者”,皇帝很尽职响应熊廷弼,而兵部和各省镇官员对皇帝的命令只当耳旁风。其后一段是关键:

“惟是今日所最急,无大兵、饷两事,而言者每谓调兵难,措饷尤难,非确论也。率土皆可出钱粮,而未必皆出兵;郡邑皆多得牛骡,而未能多得兵;纵兵俱足数,而买其心,以杀贼不贰,尤未易易也。以此知兵更难,而催兵当更亟。两三月,部言饷,台省言饷,地方中皆言饷,独弼一人言兵耳。倘皇上见言者少,而疑以为缓,中外见言者少,而应且弗急。虽有粟,谁从而食诸?望立草一疏,极论兵事,以上警圣衷,下督中外。此救辽救命第一功德也。”[8]

其他人聚焦点在措饷困难,熊廷弼聚焦点则在兵数。增兵,增兵,增兵,这才是应该放在第一位的。

饷应该满足兵的需要,而不是压制兵数去俯就军饷。明朝方面如果真意识到兵数的重要性,下定决心达到目的,怎会有无法筹集军饷的问题?后金以一隅之地能支撑起十万军队,明朝会支撑不起百万装备精良的军队?

如熊廷弼说“近在腹里地方,但一檄行各府州县,不数日而数千匠可立致,不数月而火器数万具,战车数千辆可立办也。”[9]

内地之物力人力,岂是后金可比的?

熊廷弼也曾经直接正面驳斥过兵贵精不贵多的谬论:

“独贵精之论,尚有牢固不可破者,臣请以象棋喻。车、马、炮、卒,有一子之位,必得一子以填之。如贵精而已,只须精用顶卒,而边旁四卒可无设也。倘对垒者,五卒并进,何以御之?今辽阳、沈阳、抚顺、清河、叆阳、宽奠、镇江各相去数百里,或百数十里,皆当贼一面来路,不置兵,无以阻其阑入。不多置兵,无以当其聚攻。如主贵精之说,势之不能分散布置,必屯聚辽城一处,然后可。而以应沈阳则百二十里,应抚顺、清河则二百余里,应宽奠、叆阳则三百余里,应镇江则四百余里。鞭长不及马腹。

想贵精者,另有一种神奇手段,请自为之。臣甘处才力不及之科矣。况海州、三岔河、金、复等处尚议添设,以护海运,以防门户,臣更不知贵精者作何铺摆?若云物力之匮难于供输,地方之窄难于安顿,则臣既知之矣。倘非国家建都逼近,则似此一向沦于夷之地不可感以忠义之人,弃之可也,何必救?惟其不得不救,则兵不得不多。”[10]

毛文龙是熊廷弼之后第二个竭力要求增练二十万以上军队的人,他收编整顿从后金统治区逃亡至东江的难民,竭力不使难民散失,反复要求朝廷提供二十万军队的军饷。是为自己考虑吗?不是啊!是战胜后金,二十万以上的军队才有更充分的把握,而这些和后金有深仇大恨,百死一生逃出后金统治区的的难民,是最宝贵的兵源。如果朝廷能提供二十万军队的军饷,其效力远胜于训练征调其他地区的军队。

可惜,毛文龙提出这样的要求,就把自己置于和熊廷弼一样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境地。那些昏愚之人,以为他是狮子大开口,以为他是要虚兵冒饷,要自己贪污发财。这些人也不想想,东江苦寒之地,和满怀愤恨的饥兵饥民在一起,每天就如坐在火山口上,哪个神经正常的人会到这种地方来享福?可怜毛文龙一片报国忠心,最后落得和熊廷弼一样死在自己人手里的结局。

 

明朝后来和后金对敌,始终吃亏在兵数问题上。崇祯时期,后金多次绕道入关,掳掠内地,屠杀人民,如入无人之境。不是明朝军队战斗力多差,而是根本没有足够数量的军队来堵截金兵,更别说围歼。地利人和都在明军这边,设伏围歼,并非不可能。但问题是明军始终少得可怜,寡不敌众,疲于奔命,眼睁睁看着后金屠杀掳掠大量人口,把价值无法估量的财富掠夺一空。有时候反是流寇如小袁营的军队把后金军队打得狼狈逃窜,世界上就是有这种荒唐事情的。

那些成天嚷着兵贵精不贵多的官员文人,说是误国害民不为过。袁崇焕是此类昏聩者的典型代表。袁崇焕在天启六年八月一份奏疏里声称他只要六万兵就够了,并对比前人索兵三十万、二十万,大有自以为傲的感觉:

“关内见兵不满三万,必足三万,始可为关外之劲;关外则六万余,兵之马骡三万八千余,兵与马见在关外者俱未有此数,候增而补之。往时当辽事者,或索兵三十万,二十万,臣今定于六万余,稍益之,修筑之班军耳。岂好用寡哉?但赋穷于无可继,役不堪再,籍以辽人守辽土,上下井牧之相附,寡而有多之用。月饷草干,岁银一百六十余万零,米三十五万一千石零,料四十七万四千八百石零,兵马钱粮注为定额,且守且战。”[11]

袁崇焕所言,以为民请命自居的文官谁不爱听,但爱听的,往往是送命毒药。



[1]茅瑞征.东事答问.“兵不在多,要以精锐为主,淝水、赤壁并以少许取胜”//清入关前史料选集.1.90

[2]姜曰广.輏轩纪事//中国野史集成.26.675

[3]熊廷弼.前经略奏疏第五.奉旨交代疏//熊廷弼集.550

[4]茅元仪.石民四十集.卷五十八.上叶福清相公书五(辛酉)//续修四库全书一三八六册.541

[5]熊廷弼.揭帖.驳叶向高廷议纷纭疏揭//熊廷弼集.701.

[6]熊廷弼.前经略书牍第一. 答李孟白督饷(己未六月初十日)//熊廷弼集.823

[7]熊廷弼.前经略书牍第二.与京师诸公(己未十一月初十日)//熊廷弼集.894

[8]熊廷弼.前经略书牍第二.与军门抚院阅科(庚申正月初十日)//熊廷弼集.925

[9]熊廷弼.前经略书牍第二. 与文受寰制府(己未十二月十六日)//熊廷弼.914.

[10]熊廷弼.前经略奏疏第二.新兵全伍脱逃疏//熊廷弼集.396.

[11]沈国元.两朝从信录//清入关前史料选辑.2.378.


文章转载自微信公众号:杜车别

支持游无穷网站的发展

类似文章

发表回复

您的电子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