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亨论》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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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想对第八章第一节的交易论做一些补充说明。
这一节究竟在干什么事情?
其实就是对这个概念给出一个更清晰的界定,并在此基础上推广了这个概念涵盖的社会活动。通常所说的交易,可以称为狭义交易,而这一节所论的交易,可以称为广义交易。
电磁波按照波长从长到短,可以形成一个光谱序列。不同波长对应于不同性质、不同名称的电磁辐射:无线电波、微波、红外线、可见光、紫外线、X射线、伽马射线。这些对物体作用有巨大差别的电磁波,也可以说是光,是光在不同波长下的表现形态。而通常我们所认为的光(可见光)仅仅是光谱的中间一小段。
我在交易论所说的交易,可以把人与人之间、集团与集团之间大部分的交互行为包括进去。而区分这些交互行为性质和作用的,就是交易纯粹度。类似于电磁波的波长从长到短(也即频率从低到高)排列,可以按照交易纯粹度从低到高,对各种交互行为进行分类排序。
交易纯粹度为0的交互行为,就不被认为是交易。比如出于亲情、友情、爱情,出于理想信念道德、或出于纯粹毫无功利意图的兴趣爱好等等。
而一般人所谓认为的市场交易,在交易纯粹度序列的中段(类似可见光在光谱的中段)。出于利己目的,但也受一些非市场因素比如道德观念、同情心理、意识形态、兴趣爱好的约束影响。
交易纯粹度继续往上升,也就是自私目的越来越占据压倒性地位,行为的工具性越来越强。那就包括了诈骗、抢劫、战争。但要注意的是,并非交易纯粹度高,表现出的交易形态就一定是这些。如果是交易双方武力对称、信息对称、或受到强大的第三者外力监督约束(比如一个强有力的政府),也依旧可以表现出通常的市场买卖交易形态。也就是说无论这种交互行为呈现的外观是市场买卖还是诈骗抢劫,都不过是同一性质的行为在不同约束下的表现形态。高纯粹度的交易显著特征是具有高度不稳定性,是在武力竞赛、信息欺诈竞赛、加大政府暴力机关的投资、乃至军备竞赛下维持平衡。
那么为什么要对“交易”这个概念作这样的界定和推广呢?
其实联系最近许多社会热点问题也可以看出,按我正文中对交易的分析,对这些社会现象也可以有更好的理解。比如西方药企宁可坐视病人等死,也不愿意降低抗癌药物的价格,原因不是降价不能盈利不能支持研发新药,而是降价会减少暴利程度(实际格列卫这样的抗癌药物持续几十年的研发本身就不是药企市场行为的结果,而是美国政府资助的科研机构起主导作用)。比如长生假疫苗事件以及滴滴事件。当然也包括正文里提到的导游辱骂乃至殴打游客的怪象,层出不穷的医患矛盾。
一提到“交易”这个概念,我们最容易想到的是什么?参与者用尽可能小的成本获取特定的目标收益(或对偶形式,用一定的成本获取尽可能高的收益)。西方经济学诱导大众相信的东西,也是每个人只要遵循最小成本获取收益的原则,通过市场的自由竞争,就能实现社会的富裕繁荣,社会福利的整体推进。
但现实中商品买卖的交易,或者用更文绉绉的说法“利用价格的机制”其实不可能遵循最小成本获取收益的原则,已经是在重重外力包括道德、法律、政府管控等约束下,也包括兴趣爱好、意识形态等非市场因素影响下才能保持长期稳定运行。
所以现实中被称为交易的过程,已经是混合了各种因素影响的过程。而西方经济学在这个最根本的基础上,概念是混乱含糊的,或者说带有强烈欺骗性质的。
当他们要论证自由市场的好处时,所列举的交易带来的福利实际是各种因素混合影响下的一个结果。而当他们要剖析原因,鼓吹资本主义的优越性时,会把其他因素尽可能淡化,大谈所谓看不见手的作用。每个市场主体,或者每个个体只要在追逐私利,关心用最小成本获取目标收益的动机下,就能得到对整个社会都好的结果。也即诱导大部分人相信,人性是所谓自私,而资本主义符合这种人性要求。摒弃道德说教,也能得到好的结果。而社会主义则是违反人性,要靠道德说教,要提高人的觉悟,所以必然是效率低下,难有前途的。
从基本概念的混乱而言,西方经济学还属于前科学的阶段,从其自我标榜试图鱼目混珠成为科学来说,也可以认为是伪科学。
而我之所以要把现实的交易行为做一个概念上的推广,目的正是对概念上做一个澄清,尽可能排除概念中的含糊混乱不确定因素。把用最小成本获取目标收益的动机抽象出来作为“交易”的特征因素,而现实中人际交互过程则是这一特征因素和其他因素混合作用下的结果,属于广义交易涵盖的范围。
这种做法,让交易涵盖了更多现象,但却能让人更清楚的分辨交易中各种不同因素所占据的比例,以及相应的作用。
对交易的概念作了这样的推广之后,交易成本的概念也自然得到了推广。不再仅仅是所谓的寻找交易对象,确定交易价格,谈判签订合同之类的费用,而包括了所有交易过程中不能体现为交易对方收益的成本部分。
在此基础上,又可以得到两个结论。
第一个结论是越是纯粹的交易,交易成本也就越高。这个结论看似是个悖论。因为交易纯粹度越高,也就意味着用尽可能小的成本来获取收益的动机就越强烈,那又怎么会让交易成本更高呢?关键在于纯粹度越高,交易双方的矛盾也就越激烈。这种激烈的矛盾会推动交易双方在欺诈与反欺诈,或者暴力对抗上投入越来越大的费用。
第二个结论是市场的自发趋势会不断推高交易的平均纯粹度。交易纯粹度高的一方,会比交易纯粹度低的一方获取更大的优势。自发的市场竞争,会不断把交易纯粹度低的市场主体淘汰掉,而保留交易纯粹度相对高的市场主体。这个过程不断进行下去,自然会推动交易的平均纯粹度不断增加。
科斯是要解答企业为什么要存在,以及企业的规模保持在多大是合适的问题而形成了交易成本的概念。他的思想核心就是利用价格决定的市场机制来获取生产要素和劳务是需要成本的。比如发现价格的成本,谈判签订合同并巨细无遗规定遇到各种不同情况应该怎么办的成本。而在企业内部,则可以通过物资和人员的直接调派减少这些成本。在威廉姆森那里,交易成本实际上也包括了所谓机会主义带来的信息歪曲误导,说白了就是交易过程互相欺骗和识破欺骗所要花费的额外成本。
用更简单的话概括科斯的思想就是当内部协调费用低于市场交易费用的时候,企业的存在就是合算的。当随着企业规模不断增大,内部协调费用也会不断增长。当达到一定程度,企业内部的协调费用达到甚至高于外部市场交易费用的时候,继续增加企业的规模就是不合算的。
所谓的内部协调如果用新制度经济学自己的术语来说就是“对劳动投入采用不完全的合同和管理指示,而对非人力的投入或产出采用在统一的所有权以内的内在化的办法”。
这种术语上的累赘啰嗦,其实也根源于西方经济学基本概念上的含糊和混乱,他们既不能给交易下一个清晰明白的定义,也不能给“交易成本”下一个清晰明白的定义。他们描述交易成本往往是通过列举方式,而回避给出一个本质性的定义。从而对企业内部,企业外部的交易活动的区别,也只能割裂开来,很难用一致简明的方法进行分析。
而在对“交易”,“交易成本”的概念作了推广之后,原先含糊混乱的地方就清晰起来,原先啰嗦累赘的地方就简明起来。决定交易性质,有两个关键特征。一个是交易的纯粹度。纯粹度相对低的交易,交易成本也就相对低。纯粹度越高的交易,交易成本也就越高。另一个是交易的控制度,交易的某一方如果对另一方具有更大的控制度,那其也就可以相对用更小的交易成本与支付成本之和来实现同样的目标收益。
企业内部的交易具有更小的交易纯粹度,更大的交易控制度。企业内部可以通过统一的员工培训,进行企业精神的灌输、团队精神的灌输,激发荣誉感、归属感等措施,也能建立一定的熟人关系,用这些手段降低交易的纯粹度。也可以通过企业老板与员工,以及员工上下级之间掌握资源的巨大不对称,增加交易的控制度。更低的交易纯粹度,更高的交易控制度,这些可以让企业内部生产协调费用低于外部市场的交易费用。
不仅对企业来说需要通过降低交易纯粹度,来降低交易成本。对企业外部的整个市场来说,也必须采取各种手段来降低交易纯粹度。市场自发运行的趋势,就是交易纯粹度的不断上升,导致交易成本的爆炸式增长。交易纯粹度上升到一定程度,就是整个经济活动的崩溃、社会的崩溃。这也就从根本上揭穿了市场自发运行就能增进社会福利的错误观点。并不是什么市场在某些时候会失灵,才需要政府。而是市场脱离外力的控制约束,从根本上就是失灵的。
更进一步说,对概念作了这样的推广后,不仅可以解释企业这样的经济组织存在运行的机制,也可以推广到解释部落、部落联盟、城邦、国家组织、乃至国家联盟。可以用来分析社会组织的演化升级过程,以及相应的非市场因素的演化升级过程。
按理来说,正文在论述了交易成本跃迁增长规律之后,就应该直接论述交易纯粹度概念和基于此的社会演化理论,这样逻辑上更连贯,前后衔接更紧密。之所以要宕开一笔,再去剖析所谓自由贸易的比较优势理论,引入交易的依赖度、控制度的概念,是因为交易一方对另一方的控制度达到较高的程度,同样能遏制总的交易成本跃迁增长。所以分析社会演化的时候,不仅需要看交易的纯粹度,同样需要看交易的控制度。正文中引入交易的控制度的概念,是用了类似西方微观经济学的模式,用假设的最理想最简单化的情形,列举简单的生产可能性函数在多轮交易中的变动,交易双方前后获利的变动,然后得出的。实则抛开这些琐碎的表面形式,交易控制度(对偶概念是依赖度)的本质就是衡量交易双方在生产技术、掌控信息能力、武力等因素方面的不平衡程度。只要存在这种不平衡,那么占据优势的一方会让交易的趋势向有利自己、损害对方来倾斜,而且对方还难以反抗。
如果联系现实,那么特朗普上台后,推行贸易战,增加关税壁垒。并非特朗普愚蠢,不能理解自由贸易的思想,违背美国传统。恰恰相反特朗普忠实的遵循美国一贯的传统,充分的利用美国在交易中具有更大的控制度的优势,来为美国谋取更大利益。
西方经济学存在两幅面孔。一副是作为宣传工具,意识形态体系的面孔。能忽悠人,能煽动人。能让缺乏独立思考能力的大众坚信,资本主义才是人类唯一坦途,背离这条道路就是通往地狱的奴役之路。
另一幅是作为学术体系的面孔,有各种眼花缭乱的名词术语,钻入各种细枝末节的局部,引入各种繁琐抽象的数学工具。能为解决资本主义遇到的局部问题、暂时问题提供一些解决方案,但回避根本性的重大问题。
当做为宣传工具时,它只要迎合大众最粗浅的想当然的观念,用各种似是而非的论断,达到忽悠人的目的就行了。而当有人要揪住其漏洞,分析其谬误时,它又会摆出学术的面孔,用各种繁琐累赘,床上迭床的术语名词,各种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分析,把你引入迷魂阵,绕得晕头转向,然后在其高深浩繁面前望洋兴叹,只能膜拜跪倒而后止。
本书的第八章,也只能说是抛砖引玉,为识破西方经济学的障眼法,提供一些简单思路。
文章转载自微信公众号:杜车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