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君臣丑化毛文龙的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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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心态类似部分明朝官员
现实生活中的人往往是两个方面的结合体!
一方面是把自身眼前一些利益放在第一位,谁触犯了这些利益,谁就可恶至极。
另一方面,有强烈的道德观念,是非观念,有强烈的荣誉感耻辱感,读小说,听评书,看电影,每到忠奸善恶处,都会为其中故事义愤填膺,甚至连罪犯汉奸之类也未必例外。
这两个方面结合造成的效应就是,许多人在潜意识里总会不自觉的把自己放在正义善良的一方,而把自己的对立面放在丑恶卑鄙的一方。
当某人触犯了自己眼前利益的时候,就引发对这个人的仇恨情绪,觉得这个人可恶。但在向别人转述对其人的厌恶情绪时,多半不会直接说是因为他触犯了我的利益,所以才觉得他是个坏蛋云云;而是非要给自己对某人的厌恶蒙上一层公理正义的面纱,会千方百计罗织种种理由来让别人相信,也让自己相信,之所以厌恶某人是因为此人品格如何糟糕,道德如何低下,对社会,对他人如何有害,总之是个小人恶棍等等。
现实的人是如此,朝鲜君臣也是如此!从感情上,从基本的是非观念,道德观念上,他们是完完全全站在明朝这一边的,发自内心,真诚无比,所以诸如君臣大义,华夷之辨之类言辞几乎不离嘴边
但是他们真正放在第一位的始终是他们眼前鼠目寸光的那点利益,如何保住自己的王位权势啊,如何能够在后金鼻子下苟且偷安,得过且过啊。
而毛文龙的存在恰恰破坏了他们千方百计要苟且偷安的企图,由于基本的条件反射,毛文龙对他们来说意味着恐惧痛苦麻烦。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如何来描绘毛文龙呢?他们会说毛文龙是明朝的忠臣,侠骨丹心,忠肝义胆,因为忠于明朝的利益,所以触犯了我朝鲜君臣的眼前利益,让我们觉得他可厌可恶云云吗?
当然不会!
朝鲜君臣的短视自私和强烈的道德感荣誉感结合起来所形成的那种自我保护的心理机制,让他们只能扭曲事实,以便顺应肤浅自私的心理的同时又兼顾道德虚荣心的要求。
因此他们会竭力把自己放在一个高尚的受害者,一个不忘君臣大义、华夷之辨、恪守儒家观念的理想主义者位置;而把自己的对立面千方百计丑化成卑劣无耻之徒,有害于他们的利益,更有害于明朝中国本身。
这种心理保护机制,让他们心灵获得安宁,让他们在窘迫的局势中获得足够的精神安慰。
于是,作为朝鲜君臣眼前利益损害者的毛文龙,无论他的行为本身是如何效忠于明朝,如何披肝沥胆,竭尽心力,舍生忘死,但在朝鲜君臣眼中就注定只能是一个坏蛋,一个自私的,卑劣的,一切都为了自己享受,伪造功劳的恶人,一个小丑!不仅是朝鲜的罪人,更被想象成是明朝的罪人!
因为如果毛文龙不是坏蛋,那朝鲜君臣就只能面对自己是猥琐怯弱的残酷真相了,而这是他们接受不了的。
既然他们把毛文龙定了性,于是毛文龙的一切作为,在他们戴的有色眼镜作用下,都可以蒙上一层阴暗的,邪恶,丑陋的色彩,都是出于某种自私的不可告人的动机。
其实朝鲜君臣对毛文龙的丑化,和明朝官员对异己的丑化是如出一辙的,从此意义上说他们对毛文龙的丑化和他们真诚的认为自己忠于明朝之间完全是并行不悖,绝无矛盾。
就比如明朝的官员丑化攻击张居正的时候,其触发点首先是张居正的考核吏治整治他们拘束难受,张居正在他们眼中变得面目可憎,在这之后,才是援引各种纲常大义伦理道德,来罗织声讨张居正丑恶卑鄙的罪行。这些官员在这么做的时候,也同样是真诚的啊,他们确实坚信自己才是忠于朝廷,忠于国家,而张居正则是奸臣,是小人,自私虚伪,好色贪淫,专横跋扈等等,所以他们才要奋袂而起,不畏强权,大义凛然的来口诛笔伐。
这些明朝官员攻击丑化张居正的心态和朝鲜君臣攻击丑化毛文龙的心态其实完全是一样的。
再比如明朝官员对熊廷弼的丑化攻击,对温体仁的丑化攻击,对杨嗣昌的丑化攻击,都是一样的道理。你说这些官员,不忠于明朝么?他们当然忠于!你说他们不希望消灭后金吗?当然希望。
正因为他们忠于明朝,他们希望平定叛乱,再加上熊廷弼,温体仁,杨嗣昌触犯了他们,所以才要把熊廷弼、温体仁、杨嗣昌丑化塑造成有害于国家,有害于消灭叛乱这个目的的奸臣或无能之辈的形象。
朝鲜君臣和一部分明朝官员毫无区别,都是满嘴高调,都是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一大堆,都是动辄用阴暗心理去度量那些真正做实事的人。
既然朝鲜君臣真心实意的相信他们自己是站在正义高尚这一边,是明朝的忠臣;那作为他们厌恶对象的毛文龙在他们心目中当然就是对明朝心怀二心的奸臣。
朝鲜人对毛文龙的厌恶也有一个逐步发展的过程,一开始是因为毛文龙袭击后金,怕连累自己的厌恶;然后是看见毛文龙军队装备简陋,条件艰苦,因此就产生鄙视心理,看不起毛文龙游击战的厌恶;最后是迫于压力,长期要在粮饷上资助,负担沉重而厌恶毛文龙。这三种厌恶,不是彼此替代的关系,而是一层层叠加上去的。
2、迫切期待毛文龙降金
毛文龙处境之艰苦,军饷之匮乏,武器装备之陋劣,是朝鲜君臣自己就看见的。按他们的想象,毛文龙这样唯利是图的小人早就应该叛明投金,怎么死活就是不投降呢?这让他们奇怪啊。
总算在天启六年六月,他们似乎迎来了一个能满足期望的机会。
当时后金用反间计,收买倪汝听送密揭于朝鲜龟城府使赵时俊处。声称毛文龙要叛明,先攻朝鲜再攻山东。让其把密揭转达给当时来视察毛文龙军队的姜曰广、王梦尹两位明朝官员[1]。朝鲜君臣接到报告之后,真是如获至宝,深信不疑。幸亏当时姜曰广、王梦尹识破诡计,对毛文龙充分信任,才未让后金奸计得逞。
本来事情过后,朝方应该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但是不然。他们反而沉溺在自己的想象中不能自拔,如饥似渴的等待毛文龙叛变明朝的消息。在天启六年八月就有一连串这样的关于毛文龙是否要叛明的对话:
比如八月丁未,朝鲜国王李倧说“都督投贼,未知其早晚,而将官生变,似不远矣”,尚荣曰“都督虽不反,数万辽兵无所食,彼岂坐而待死,不为作乱乎?此必至之势也”[2]
癸丑,备边司启又报告说毛文龙在明朝那里不得志,肯定要投降后金,“此必然之势也”[3],也就是按照他们的小人之心,既然明朝给毛文龙军队待遇这么差,要啥没啥,毛文龙肯定要叛乱了。
到了丙辰,朝鲜国王再次问他的那些官员毛文龙情况如何啊?
右议政申钦赶忙回答毛文龙肯定要造反了。
朝鲜国王对这种投合他心意的回答很满意,于是说“大概彼之情形尽露,而第未知祸之迟速如何?”
申钦说具体快慢不太清楚,按他的估计好像似乎应该很快了“亦似速发矣”
于是君臣上下在那里煞有介事的讨论,如何起兵讨伐毛文龙。简直是被幻想毒害得病入膏肓。
到了八月戊午,朝鲜国王又急不可耐的问特进官张晚说:
“毛将情形败露久矣,而近以西来状启,人情尤疑惧,未知卿之所见,则祸发迟速当如何?”[4]
他这里的口气完全是把毛文龙造反当成前提,当成事实了,本来是君臣上下因为短视自私编造出来的谎言,结果这谎言把他们自己整个都忽悠晕了。
这个张晚估计觉得谎言实在撑不下去了,但看见国王一副迫不及待等毛文龙造反消息的狂热样,也不好直接戳破,只能小心翼翼的泼点冷水:
“臣意彼无速发之理,虏虽强请,毛不速发矣。毛将在此,则享公侯之乐,投奴则为一俘虏,必不及李永芳矣。奴贼亦必知毛文龙之军不可用,岂汲汲于文龙乎?”[5]
也就是我看毛文龙不太会投降后金的,他在这里舒服着呢,投降后金,估计待遇还不如李永芳,而且毛文龙的军队没有用,他投降不投降,后金也不会太在乎。
这其实就是无耻的用一个谎言来掩盖另一个谎言,原先说毛文龙要投降后金的谎言在事实面前维持不下去了,就只能说毛文龙就算投降后金,后金也不在意,所以不投降云云。
尽管如此,这个朝鲜国王大抵是被先前他的那些臣下炮制的毛文龙如何如何坏,如何如何心怀异志的迷魂汤彻底灌晕了,在他的官员眼看谎话编不圆,要往回收的时候,他还在一根筋似的对毛文龙投金之说执著不放。
在天启六年十月,朝鲜官员想给他们以前编的毛文龙要投金的谎言找个台阶下,就说努尔哈赤死了,形势和以前不一样了,所以“都督似无投虏之举矣!”国王李倧听了还不干,说努尔哈赤死了,还有儿子呢,要投降不照样可以投降?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之态。
从上面这一大串朝鲜君臣在心焦的等待怎么毛文龙还不投降后金啊,怎么毛文龙还不投降啊,就可以看出他们这种自私短视的同时还要给自己立忠于明朝的牌坊的心态,导致他们拼命地想把自己厌恶的对象放到对明朝不忠的位置上。这使得他们对毛文龙的认识和评价,完全是扭曲和颠倒的。当这种扭曲的认识在事实面前被撞碎的时候,就产生了颇为滑稽的情形。
急切的等待毛文龙叛乱,结果死活等不来,于是就拼命寻找理由来给自己找台阶下,而对于昏庸又一根筋的朝鲜国王来说,甚至台阶不愿意找,就宁可生活在自己幻想中,等不来就继续等,似乎希望总有一天,毛文龙投金了,能满足他的期望。
可惜很快,事实彻底把朝鲜君臣编造的谎言幻想最后一点遮羞布都扯下去了。天启七年,后金进攻朝鲜,目的就是要抓住毛文龙,这回朝鲜人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了。
正月辛卯,一个官员李植明确告诉国王说“毛将存没虽未闻知,其不与奴通明矣”[6]
这场朝鲜君臣为了丑化自己厌恶对象,而不惜整体陷入幻想中的闹剧到这里才算是告了一个段落。
[1]《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第3267-3268页
[2]《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第3278页
[3]同上
[4]《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第3280页
[5]同上
[6]《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第3296页
文章转载自微信公众号:杜车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