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从俄罗斯天然气供给看全球能源格局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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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日，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报道了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投产仪式。这个投产仪式规格很高，中俄两国最高领导人通过视频连线，共同见证了这个意义重大的仪式。
（来源：新华网）
这个东线管道投产后，俄罗斯将从2020年1月开始向中国供应天然气，前5年按照50亿立方米的额度递增，6年后达到380亿立方米，合同期限为30年，合同总价为4000亿美元。
1  中俄天然气供应要点
2014年中俄签订天然气供应协议中国官方评价是“互利互惠双赢的协议”，外媒评价是“俄罗斯做出了重大让步”，中国比较刻薄的网友评价是“俄罗斯向中国纳上的投名状”。
以上评论我一律不作评述，这里只讲讲中俄天然气供应的三个要点。
其一，天然气价格与布伦特油价挂钩。呃，从2014年开始国际油价一路走低，所以俄罗斯给中方供应的天然气价格也一路走低。
我估计未来国际油价将长期保持低位震荡（原因我们后面来分析），所以，俄罗斯给中国的天然气价格也只能在低位震荡。
其二，俄罗斯为了给中国供应的天然气投入了巨资修建了专属管道——注意是专属管道，这个管道修建费用由俄罗斯买单；
其三：中国与俄罗斯结算天然气购买款有相当一部分是人民币，按照协议，这个结算比例未来还会不断提高。
这三大条件都对中国非常有利，我们一个一个来说。
首先是天然气价格与石油价格挂钩的问题。
目前国际能源市场是啥状况？
石油供大于求，天然气求大于供！当然，从长期趋势来说，天然气早晚也会如同石油一样供大于求。
但是从现状而言，一个求大于供的能源价格与一个供大于求的能源价格挂钩怎么看也是中国占了大便宜。
自从2014年国际油价从100美元/桶跳水以来，这一两年大致在40-70美元的价格区间震动。油价在这个区间震荡自然有它的道理—
过去我曾经在文章中分析过其中的逻辑，油价保持低位震荡不但能压制全球很多国家石油开采产能，让以美国为首的石油开采成本较低的国家独享全球石油市场；另外油价低于40美元，美国页岩油就无利可图，油价高于70美元，俄罗斯财政就能实现盈余。
因为油价一路走低，导致俄罗斯给中国供应的天然气价格也一路走低。2014年5月油价是110美元/桶，当年俄罗斯供应中国的天然气价格是350美元千方，2019年国际油价跌到62美元/桶，所以，今年的俄罗斯天然气价格也跌到199美元千方。
按照目前人民币兑美元汇率7元左右计算，1立方天然气才1.4元人民币。
这个价格比中亚各国供应中国天然气价格略高一点——哈萨克斯坦供应中国天然气1.44元人民币1立方，乌兹别克斯坦是1.58元，土库曼斯特是1.76元。
但是这种价格差异与输送距离有关。俄罗斯供应中国天然气输送距离最远，运输成本相对中亚各国也最高；在俄罗斯境内这个天然气管道建设费用全由俄罗斯买单，考虑到这个因素，俄罗斯的天然气价格确实已经很便宜了。
下面我们来说说这个天然气管道的问题。
中俄天然气管道线路图
（来源：凤凰网）
大家注意这两条管道线（东西线）都有两个特点：其一是专用线路，其二都绕开了蒙古。
这是啥意思？
意思就是俄罗斯向中国输送天然气不牵扯任何第三国！
这是中国从能源安全的角度坚持的立场——俄罗斯向中国输送的天然气必须是单独建设的专用管道，这个管道不能再给其他国家供应天然气，这个管道必须绕开蒙古直通中国。当然，这个管道建设费用只能是俄罗斯买单。
大家想一想，中方对于管道提出这么多要求，是不是要增加俄罗斯的建设成本？
所以，为了这个专用管道，中国与俄罗斯磨了整整18年。
中俄关于天然气管道的谈判始于1996年，当时中国天然气市场需求不大，所以俄罗斯提出一个分支方案——
把供应欧洲的管道建一个分支作为西线传输给中国西部地区，把供应日韩的天然气管道建一个分支作为东线传输给中国东部地区。
中国坚决反对这个“分支”方案。因为这个分支方案未来可能有许多说不清的麻烦。
比如，在天然气需求旺盛的时候，你一个管道不能满足所有的需求，届时你“优先”保证谁的供应？你会不会拿这个“优先供应权”向我们索要额外的好处？
天然气这种季节性大宗产品最怕冬季断供，中国政府为了环保治理在北方花了很大力气进行煤改气，很多农村烧煤的炉灶都封了，届时要是天然气突然供应不上，政府怎么向老百姓交代？
当时俄罗斯也不同意专线的方案，因为为中国建一条专用管道投资巨大。
转机来源于2014年。
当年因为克里米亚事件俄罗斯被美国与欧盟制裁，然后，欧盟不买俄罗斯的天然气了，俄罗斯最大的亚洲客户日韩也掉头向美国购买液化天然气——你看看，美国佬整俄罗斯、伊朗这票能源输出大国马上就能得到现实的利益。
俄罗斯经济一落千丈，没办法就又找中国谈判。这次俄罗斯终于松口愿意为中国建一条专用管道——不过俄国人为了省钱，这条管道要从蒙古国穿过。
中国再次坚决反对这个过境蒙古的管道方案。
中国的理由也很充分。乌克兰是欧美忽悠的顶在一线的反俄急先锋，蒙古呢？也是被美国忽悠的反那啥急先锋。
当年俄罗斯为了省点钱，打算建一条通过乌克兰向欧盟送气的天然气管道，最后乌克兰找了多少麻烦？现在你建一条过境蒙古的天然气管道，难道你希望未来再来一个亚洲版的“乌克兰”事件？
为了子孙后代省点麻烦，还是绕过蒙古建一条专用管道吧！缺钱？我们可以预付一笔天然气购气款！
就这样，最后中俄在2014年签订了4000亿美元的天然气协议。出于对俄罗斯财政窘迫的体谅，中方预付了一笔购气款作为建设管道的费用。
（来源：腾讯网）
作为交换，俄罗斯同意在未来购买天然气时中国可以用人民币结算部分购气款，并且这个份额逐年提升。 
按：蒙古这个国家很奇葩，不但经济落后、民众穷困潦倒，而且经济对中国严重依赖，蒙古90%以上的矿产是卖给中国，然后90%的日用品也是从中国进口。
这样一个内陆国家不想着好好依靠中国发展经济，偏偏要在意识形态作死，过去一度是反华的急先锋。以前这个小国骂骂咧咧喷粪我们气度大可以不计较，后来居然作死地要邀请大和尚访问，这就是欠揍了。
最后中国动了动手指头——规定从蒙古到中国出入境的货运车辆每吨加收10元的过路费，呃，然后蒙古就跪了——不开玩笑，是真的就跪了。
这个国家还是颇有其祖宗——北方游牧民族的风范，畏威而不怀德。
2  对华有利条件的达成
回到之前的话题，中俄能达成这个对中方极其有利的天然气协议，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美国佬的神助攻。
天然气属于能源中的奢侈品，它燃烧能效高，清洁无污染，这个世界也就是少数国家能够大规模进口作为民用能源。这些国家就是欧洲、日韩；发展中国家就只有中国。
但是美国佬一直在百般阻扰俄罗斯向欧盟与日韩出售天然气。
最初是撺掇着乌克兰反对俄罗斯建设过境乌克兰的天然气管道——据称这样会影响“乌克兰的战略安全”。
乌克兰这个国家还真信了这套，逼得俄罗斯没办法，只能绕开乌克兰从海底建一条北溪2号线直通德国。
直接向德国供气美国还是不同意，宣称这样会加深欧洲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其实就是想欧洲向美国购买天然气。
但是美国佬的天然气要通过大西洋用轮船运输，最后到欧洲的价格是俄罗斯的三倍。德国人又不是乌克兰那样的凯子，当然不肯交这种智商税。
最后美国佬直接撕破脸耍流氓，宣布将对北溪2号线实施方进行制裁！气得德国人愤怒地抗议，默克尔为了报复美国人，宣布德国5G建设不会排除华为。
（来源：参考消息）
亚洲的日韩虽然是俄罗斯天然气的大客户，但日韩是美国佬的马仔，不能独立作出外交决策。2014年美国因为克里米亚事件宣布对俄罗斯实施制裁，日韩也只能乖乖去购买美国佬的高价气。
这样七七八八一盘点，最后俄罗斯就只能找中国。
中国是天然气需求大国，每年进口天然气保持2位数的增长，据测算到2024年中国天然气进口数量将占全球需求总额的40%。
最关键的是，中国有钱。
印度、巴基斯坦等等一大票国家都希望自己的民众能用上天然气，但是它们没钱，印度对外贸易连连逆差，靠着侨民的外汇才能勉强保持不到40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所以，虽然印度农民大量燃烧麦秸导致严重的雾霾，但是也只能忍耐。
有需求没钱就是个屁。
华北民众希望看到蓝天白云，中国政府就能大刀阔斧推广煤改气，原因无他，就是我们有足够的外汇储备来购买天然气。
这个世界说啥都可能是假的，拿出真金白银才是真的。
美国佬不是一直希望联合小伙伴孤立中国吗？
但是中国不是过去的苏联，要孤立中国非常难。
为什么？
穷人也许没有朋友，富人什么时候身边缺过伙伴？
中国外汇储备世界第一，孤立这样的国家简直就是与自己的钱包过不去。
那么，为啥中国外汇储备能实现世界第一呢？
因为我们掌握了现代制造业。
掌握了现代制造业的中国工业产品行销全世界，为我们带来了巨额的财富。
3 中美的逆转
20年前，美国是全球化最坚定的倡导者，现在美国却变成人厌狗嫌的孤立主义者，为什么短短20年美国对外政策发生了180度的变化？
给大家看两张图。

数据来源：FT;Pictet Asset Allocation Macro Research;IMF Direction of Trade Statistics
看到没有，2000年美国还是全球绝大多数国家最大的商品供应2019年，中国却变成全球绝大多数国家最大的商品供应国。
这就是原因！
在中学课本里介绍中国总有那么一句话“我们地大物博”，其实除以14亿人口这个分母，我们地不算大，物更不算博。按照现代工业社会的标准，中国其实是一个资源特别贫乏的国家。
我们缺石油，缺天然气，缺铁矿石，缺铜矿，缺金，缺银，唯一算得上储量丰富的只有煤炭。
我们缺耕地，人均耕地只有1.4亩，只有美国的1/5，俄罗斯的1/9
我们缺水，人均水资源只有2000立方，只有美国的1/4，俄罗斯的1/47；
我们缺木材，人均森林面积只有2.3亩，只有美国的1/6，俄罗斯的1/40；
基本是要啥缺啥，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是一副很差的烂牌。
最近几年全球爆发页岩油（气）革命，中国急忙盘点自己的页岩气储量，好像也不少。
不过大部分都集中在四川盆地。因为几千万年前该死的印度次大陆对着东亚大陆撞了一下腰，直接导致四川盆地地质结构非常不稳定，要开采埋藏在四川盆地的页岩气不但成本高，而且极易造成地质灾害。
所以，中国从现在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从国外大量进口资源。从石油到天然气，从粮食到矿产，只要是资源，我们全都要！
这几年我经常在想，假如我们不是在建国之后就坚定的搞工业化建设，不惜一切代价不断提高工业化水平，现在中国是啥样子？
简直是令人窒息般的绝望啊！
印度建国历史与我们差不多，基础条件资源条件啥都比我们好，现在是啥鬼样子？1/3的人口是文盲，1/3国民饿着肚子，人均寿命只有67岁，基础设施还基本停留在英国殖民时代。
而今天的中国，高铁里程世界第一，家庭汽车保有量世界第一，人均年肉类消耗量59公斤亚洲第一，人均年水产消耗量50公斤世界第五，人均年鸡蛋消费300个世界第二，人均蔬菜水果消耗500公斤世界第一。
导致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就是工业化。
十多年前我也曾经是一个愤青，也经常去香港去买那些政坛“秘闻内幕”类的图书，这几年对于这些玩意越来越没有兴趣，因为我越来越发现，什么人事政治都是浮云，决定经济发展以及社会进步根本的就是工业化水平。
只要工业化水平不断提高，这个国家就一定在不断进步！
只要工业化水平能够不断提高，所有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没错，我就是一个坚定的工业党。
我可以负责地说一句，只要是真正的工业党，就没有不坚定拥护执政党的，因为只有工业党才知道，就凭建国初期那副烂牌，能从无到有建立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并且不断的进行产业升级有多么艰难。
同样，在一个一穷二白的国家，掌握了门类齐全的现代制造业对于这个国家而言简直不能太重要。


4  全球能源格局的变化
现在国际能源市场格局已经在改变。
过去，美国通过石油美元以及军事霸权牢牢的控制住所有的能源输出国，凡是与美国不对付的一律大棒伺候——比如伊朗、俄罗斯、委内瑞拉。所以，过去国际能源的定价权基本被美国所掌控。
最近几年全球爆发页岩气革命，美国通过页岩油（气）的开发一跃成为能源净出口国。这让全球能源出口国对美国的态度发生微妙的变化。
过去能源出口国出口能源获取产品收益，美国通过石油美元结算获得金融收益，相互利益并不直接冲突。
现在美国也变成能源出口国，与传统的能源出口国家形成直接竞争关系，所以，现在美国在能源市场发号施令就不怎么管用了。
（来源：新华网）
我是欧佩克成员国也会骂娘——美国佬你们吃相也太难看了！一方面通过石油美元结算捞足了金融收益，另一方面为了提振油价我们都在减产，你TM还拼命增产，难道我们减产就是为了给你腾出市场？
卖家各怀鬼胎，最后一定是对买家最有利。
现在全球能源市场最大的买家就是中国！
所以，中俄天然气协议就有了标杆效应，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投产才对国际能源市场产生巨震！
想拿下中国这个大客户吗？想与中国签订长期能源供应协议吗？
可以！但是得参照俄罗斯协议样本来。
天然气价格与石油价格挂钩！
中方用人民币结算部分购买购气款！（当然，能实现这一点也是因为中国工业制造能力强悍，拿着人民币基本就能购买到需要的工业产品）
否则你就可能失掉中国这个大客户！
可以预计，未来包括中亚各国、伊朗等天然气输出国都会逐渐以中俄天然气协议样板与中国签订天然气供应协议。
甚至可以预计，未来中国石油进口也会逐渐实现人民币结算。
有实力有钱的感觉真好！
5  坐不住的美国
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投产之后，第一个坐不住的就是美国。
欧盟（主要是德国）在强硬宣布欧盟的能源政策由自己做主，其他国家无权干涉；亚洲的日韩需求有限，最近因为保护费的问题，日韩与美国也闹得很不愉快，如果再失去中国这个市场，美国的天然气产业就必然走向衰落。
所以，12月2日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投产之后，僵持不下的中美贸易谈判突然取得突破性进展，12月13日，中国就突然宣布中美贸易谈判第一阶段协议文本达成一致！
这个达成一致中方最大的筹码就是承诺大量购买美国农产品与天然气！
写到这里可能有人要问，美国天然气不是远比俄罗斯的贵吗？为啥我们要做这个冤大头？
因为中国对天然气需求量太大！
2018年中国天然气消费达到2800亿立方米，今年预计会突破3100亿立方米。未来每年保持2位数增长，最多3年后中国天然气消费将突破4000亿立方米。
俄罗斯东线管道投入运营后满负荷运转每年也只能输送380亿立方米，未来西线投入运营后每年也只能输送300亿立方米。即使把中亚各国进口天然气算上，天然气缺口依然很大。
中俄天然气管道
（来源：搜狐网）
在北方农村大规模推广煤改气涉及增长的天然气用量确实是一个天文数字。
所以，如果能进口美国天然气，价格是要贵很多，但是农村煤改气的速度会大幅度加快，这也是为了蓝天白云付出的必要代价。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美国农产品需要中国市场，美国能源需要中国市场，美国跨国资本需要中国市场，美国金融资本更希望进入中国市场。

当美国农民、能源资本、跨国资本、金融资本都与中国市场紧密相连，中美之间经贸联系就是稳定中美关系的压舱石。

如果中美经贸关系无法脱钩，华盛顿政客再怎么反华又能如何？最多也就是切断中美的科技联系。

那也不是坏事，这正好可以促使我们放弃幻想，加大核心自主技术的研发投入。

现在全球经济低迷不振，大宗能源产品价格也很疲软。在这种情况下，中国这个国际市场最大的买家未来在大宗能源产品定价上将获得越来越多的话语权。
要我买你的石油（天然气）？
可以，用人民币行不？
人民币有啥用？
呃，你不是要建港口吗？不是要修高铁吗？不是要搞5G吗？包给我们做，质量又好速度快，全用人民币结算！
钱不够？
我们可以预付一笔购油（气）款，让你可以扩大采油（气）产能，每年出产石油（天然气）多了，钱不就够了吗？
预付款是人民币无法购买欧美的设备？
可以购买我们的设备啊，要不，干脆就让我们参与你的石油（天然气）开采吧，你都不用付款，以后用石油（天然气）抵账好了……
真是好大一盘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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